确认过眼神,我们都一样!
扬州知府胡佐佑一改往日碎碎念的形象,猛地一拍桌子。
口中骂道:
“此乃冤案,纯属你个人贪功,无中生有。”
班头僵住了,见众人皆眼神不善的瞅着自己,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往上冒。
浑身哆嗦,说道:
“府尊还有诸位老爷明鉴。小的是人赃并获,犯人亲口交代,签字画押了。”
淮安知府常火炎怕老胡的基层斗争经验不足,
把茶碗往桌子上一顿,砰
顺利抢过了话头:
“你若是再敢多说一个字,本官立刻令人将你拿下,严刑拷打,恐怕你交代的会比他还丰富。岂不是说你也是细作?”
班头连忙抽自己耳光,啪啪先扇了4下狠的。
然后哀求道:
“小的心服口服。小的猪油蒙了心,妄想立功,误抓了良善路人。”
常知府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问道:
“没有冤枉你吧?”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于是,所有人的眼神都望向了胡知府。
毕竟这是在扬州,是他的地盘,他的下属。
胡佐佑一挥手: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马上放人,销毁卷宗。”
“是,是。”
班头连滚带爬的回去了。
以他的站位高度,一时间理解不了这里面的玄机。
想破了头也只当是撞破了老爷们的聚会,引起了不悦。还将此蹊跷事讲给了他的姘头听。
姘头也觉得蹊跷,但是劝他忍一时风平浪静。
这年头人命贱如草芥,混个班头工作不容易。
出了府衙,你还是人上人。
你做班头,只被知府一人抽。伱不是班头,全扬州的人都敢来抽你。
要大度!
要理性!
再说了,知府抽你,你可以来抽奴家嘛。
姘头有点岁数,一般委屈都能接受。
直到2天后清晨,她突然听到了班头家出事的噩耗。
跑去一看,围观者众。
皆感叹水火无情,夜间失火,班头全家连同看门的狗都被烧死了。
一路跌跌撞撞跑回家的她,哆嗦着收拾了细软。
次日清晨城门一开,就扭着小脚跑了,马车都没雇一辆。
她还是想不通班头到底撞破了什么秘密,但隐约猜到,和他所述说的那件事有关系,被灭口了。
自己若是不跑,只怕会死的更惨。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准的可怕。
很快,她的画像就被挂上了扬州府的海捕文书,罪名是“拐卖妇孺”,悬赏捉拿。死的20两,活的10两。
同样吓得仓皇搬家的还有情报署的两处据点。
刘千正好坐镇扬州,第一时间就出城至郊区。并且对被释放回来的那名细作,再三审讯,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此人又遭遇数次更严酷的拷打。
加之他有家眷在江南,更不想连累了家人,一个字都不敢撒谎。
刘署长的手段人尽皆知。情报署家法森严,扛不过去的!
屋子里的墙壁上全是血迹。
刘千坐在屋外的躺椅上,闭目养神,苦苦思索到底是怎么回事。
“署长。”
“嗯?”
“基本无误。就是扬州府衙故意放水了。而且那個班头全家都被烧死了,典型的灭口。属下判断是有人暗中出手帮咱们遮掩马脚。也许是王爷另有安插人手?”
“知道了。送他上路,算殉职,抚恤家眷。”
“是。”
刘千自言自语道:
“难道是内政部,杨妃那边的人?”
只能待下次有机会,从王爷的口中旁敲侧击一下。
他这次前来,是为了执行一项“刺杀任务”——干掉钱峰。
王爷点头批准了。
此人的存在,会给经略江北带来很大的困扰。
又来了一人,轻声问道:
“署长,刺钱的行动还继续吗?”
“当然。必须干掉此人,把计划做的再周密些。不要怕花钱,不要怕动静大。”
“是。”
原本的计划,是马车内藏一枪手。
先撞击钱峰的马车,然后开枪击毙。
署长一开口,燧发枪就换成了1磅短管弗朗吉,直接固定在车厢内,可小角度旋转,轰就完了。
行动队又购置了火药、火油。
全部是花银子买的,来自绿营军械仓库的“受潮报废药粉”,和官仓的“蒸发损耗火油”。
情报署的人对于银子的魅力有很深的体会。
一般来说,银子到位就没有买不了的路。
清廷这一点传统蛮好的,陋规得银都是团体分润,人多了,彼此的约束力就大。出现二五仔的概率很低很低。
眼线已撒出去,打探扬州的异动和府衙的反应。
其余人就在这座庄园里默默待着。
庄园左边是官道,右边是河道。除了前后门,花园里还有条地道,堪称是情报据点的最佳选择。
内藏火器和刀剑,足够装备上百人!
一个黑壮少年在院子里无聊的把玩着燧发枪,未曾装火药,只是来回的翻看。
刘千背着手走了过来:
“杨遇春,怕吗?”
“不,不怕。”
他只是有些害怕刘千。先被下蒙汗药,后被熬鹰监禁,熬了3天3夜不给睡觉,他终于服软加入了李家军。
后来被送到第2军团,在黄石矶前哨堡垒防御战九死一生。
刘千拜访苗有林时,提出借用他半个月。
病榻上的苗有林自然不会拒绝,痛快的答应了。顺水人情而已,没必要恶了这个搞情报的家伙。
锦衣卫谁都怵。
“这一趟刺杀任务结束后,你想回第2军团还是留在情报署?”
“属下还是想回军队。苗总指挥给我升官了,任营副指挥使。”
刘千笑了:
“为何不是正职?按道理你有夺旗之功,可以破格提拔的。”
“属下资历太浅。不过苗总指挥把属下那一营的正职给空缺了。”
刘千点点头,他听明白了。
以副职,行正职之权,没毛病。老苗这人倒是挺会笼络人心的。
“好好干。确实野战军团更适合你。”
杨遇春嘿嘿笑了,去找了块磨刀石,打磨一长一短两柄佩刀。
他确实很感激苗总指挥,交给自己一个甲士营,还是苗的起家老底子。
全盔全甲,兵器精锐,可比绿营威风多了。
若无火炮,双方白刃战,一营甲士破绿营两千轻轻松松。
扬州,布政使衙门。
钱峰询问道:
“海都统何时回扬州?”
“回藩台,海都统在江北大营督师训练新卒,怕是要下个月才回扬州。若有急事可以快马去请的,也就50里路而已。”
“不必了,下去吧。”
钱峰静静的坐了一会,待折子墨迹干透,再小心的将折子装进皮筒内,打上火漆。
唤来驿马,600里加急送京城。
他需要皇上的全力支持,彻查江北所有粮仓!尤其是那两座大仓!
“藩台,江北大营来人求见。”
“请进来。”
一名黄马褂侍卫,拱手行礼。
随即开口道:
“钱大人,下官奉海都统之军令催促军粮。”
“嗯?军中有粮几何?粮队又是几日一送?”
“军中人尚有6日口粮,战马只有3日草料粗粮。运粮队是每3天送一次,并无延误,只是每次送的数量卡的太死。”
黄马褂侍卫表情有些不屑,他觉得是本地官府吝啬。
这很符合皇城根人士对于南方人的刻板印象——小气。每次都算着供应粮食,一点都舍不得多送。
他倒是不担心断粮,扬州府城到江北大营(仪征)也就五六十里路程,饿也饿不着。
望着此人离去的背影,
钱峰突然产生了一丝不详的预感,戴上红缨帽,走出屋子:
“来人。”
“藩台要出行吗?
“备马,去扬平仓。”
“嗻。”
扬平仓,
是城中最大的一座粮仓,供应全城官吏和百姓的口粮。
马车隆隆驶出,除了2个下人,4个衙役,还有4个陕甘绿营骑兵。
海兰察特意留下了这4个骑术娴熟的西北汉子,叮嘱无论何时何地,只要钱峰出行他们就务必随行。
这4人很开心的接受了。
护卫要员是美差。能跟着在扬州衙署的伙房吃饭,此间的伙食水平属实是大清第一流。
他们一动,陆续有两波人都跟着动了。
装束打扮看似是普通百姓,贩夫走卒。余光却一直盯着马车的去向,紧赶慢走!
长江,仪征段。
李郁在千里镜中仔细观察了江北大营。
绵延十几里,旌旗飘扬。
容易登陆的一段滩涂,皆在其严密控制中。
回到船舱,他开始琢磨接下来的作战方向。
最近,清军越来越活跃。
徽州歙县、绍兴诸暨方向都发生了规模不等的战斗。均是清军主动进攻,规模不大,清一色的绿营兵。
吃亏的都是清军一方,伤亡是李家军的5倍起步。
西边,池州府方向。
阿桂吃亏后狂修营寨,募兵练兵。
虽然所有人都喜气洋洋,觉得官兵不过尔尔。但李郁却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阿桂是百战统帅,他从未和自己真正交手。黄石矶之战更像是一种战术试探,极限试探。
军报里真真假假,唯有战场之亲历才真实可信。
前些日子在江宁,刘千找自己秘密汇报过,他想刺杀钱峰。
自己略一思索就批准了。
钱峰这样的人确实是心腹大患。
他是文官,出行仅仅是少数护卫而已。刺杀的胜算不低!
“记录,徽州府歙县通往周边的九条辐射状道路,在沿途山道险峻处修筑炮楼,每条路不低于5座,间隔分布,以本地兵守本地土。”
“第3军团从绍兴出发,先取义乌,后打金华。派人接触王亶望施压。”
“江心洲分舰队袭扰东流县上游区域,让阿桂不敢放手一搏。”
“通知经济大臣范京,放下手头所有事务,保证秋收征粮计划。同时在太仓州、绍兴府诸暨县、徽州府府歙县、池州府清溪镇,选合适之地址营造大型战备粮仓。”
“各府所收秋粮,就近送入这四处粮仓。”
“明文昭告各州县各村镇,凡积极加入民兵之区域,徭役即可永久取消。民兵原则上不必出境作战,以守卫本县安靖为主。让赵二虎去办,告诉他,以后不再有成建制的民兵,要么转入野战军团,要么就地守卫本县。届时,本王会将他转入野战军团。”
这一连串的命令,在坐船停靠江阴时,由快马送出。
江阴炮台规模很大。
任何敌船想从长江侵入大运河,理论上是不可能的。
重炮会把被迫降速转弯的任何船只轰成碎片。
清军的战船不可能啃得动这座混凝土炮台建筑,这可是划时代的建筑工艺。
除了贵,其他没毛病。
长兴县的水泥厂,规模一扩再扩。
工人已经扩大到了4000人,堪称恐怖。附近的村民,家家有劳动力在厂里干活。
绝对的资源密集产业,人力密集产业。
李郁令人下发了劳保用品——被戏称为“蒙面巾”。
在工头的严令下,众人很不情愿的戴上了。
这个时代没人知道粉尘的危害,也没人会在意。
慢慢的,矿上也用上了一些简陋的水力机器,用于破碎原料。效率比人高多了。
但是,主力依旧是人。
就业问题,永远很关键。
根据工厂管理者的汇报,工人们对于吴王的忠心高涨。
这倒不是拍马p,而是真实的人性。
端谁的饭碗,就拥护谁。
农业时代,人辛苦是真的,劳动力富余也是真的。两者并存,并不矛盾。
拥有一份收入不错,不要求技术,不影响农忙的工作,简直让旁人嫉妒的发狂。
周围的闲置劳动力全部被水泥厂吸收了。除了全职工,还收零工。
李郁的戎装画像就挂在厂内最干净的一块区域。
骑着白马,穿着金光闪闪的军服,佩剑指向北方,眼神坚毅,笑容和煦。
左侧竖着有一行小字:
让治下的每个百姓都吃能吃饱肉汤大米饭!
军营、码头、衙门、直营工矿内都悬挂有类似的画像和宣语。
出自宣传署贾笑真之手!
据说,当初王爷写的是:
让治下的每个百姓锅里都有一只鸡。
贾笑真壮胆直谏,这个目标太遥远了。
大清朝有5千万户百姓,每家的锅里煮一只鸡,那就是把全世界的鸡都杀了,也满足不了。
李郁想想,也有道理。
于是换成了肉汤泡饭,所有人都觉得蛮好的。
贾笑真私下说:
若能实现全民肉汤泡饭的目标,哪怕是千年之后,史书里都能排上帝王前3.
而作为执行者,自己的名字也能在史书里占据那么二三十个字。
如此,死而无憾也。
宣传署这帮人甚至厚着脸皮说王爷的画像从不褪色,说明是真龙天子。
却闭口不谈,他们隔一段时间就趁着夜色偷偷换一副新的。
总之,
这世上一切看似美好的事物往往都经不起推敲。
细细推敲之后,人生索然无味。
爱情是假的,理想是假的,孔孟也是假的,只有炕上躺着的人是真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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