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江码头,是半封闭的。
李郁寻了一处僻静仓库,
和潘赛云细聊!
关于创业的那点事!
(别笑,造反和创业,本质是一样的。小成本,高风险,追求超高回报率。)
不过,即使是美人当面,他也没放松警惕。
依旧带了4个护卫,
而潘赛云,则是孤零零的一人,随从全部被打发在外。
她摘下面纱,
不安的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眼神很快变得温柔起来:
“李爷,您就这么防着小女子?”
“久闻白莲教大名,精通奇门遁甲,我怕你有什么妖术。”
潘塞云噗嗤一笑,
拢了拢发丝,说道:
“李爷说笑了,奴家可是诚心来谈合作的,没有携带任何兵器、毒药。不信,让你护卫来细搜。”
她如此作态,
反而把旁边的护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李郁依旧饶有兴趣的盯着她,
直到看的她发毛,才问道:
“你想怎么合作?”
潘赛云这才收敛轻佻,正色说道:
“请屏退左右。”
“不必了。他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亲卫。”
“奴家乃是白莲教教主座下圣女潘赛云,潜入苏州府是为了推翻清廷。李爷是本府枭雄,手握洋枪洋炮,麾下养着死士。我们两家,有许多可以联手的机会,您觉得呢?”
李郁点点头,并不否认。
潘塞云眼睛一亮,继续说道:
“若是您这样的人物,愿意加入白莲教。洪教主当倒履相迎,不惜封赏。”
李郁却是皱皱眉头:
“我并没有寄人篱下的打算。”
“无妨,我们可以先合作。教主说了,要先让您看到本教的诚意,以及本教的实力。”
“潘姑娘所说的,诚意是什么?”
潘塞云咯咯笑了:
“银子,女子,教徒,分舵,还有本教的秘密,只要李爷想要,都可以与您共享。”
“也包括伱吗?”
潘塞云的反应很平静,很坚决:
“不止包括我,也包括教主座下36圣女,还有您的那位大嫂。”
这一下,
李郁感觉输了,
这白莲教,果然都是妖孽。
大嫂,久违的称呼了。
不知她现在,是在何处漂泊,还是在白莲中做事。
“我那位大嫂,今在何处?”
“如果李爷想见,半个月内就将她送来。”
李郁摆摆手:
“不必了,各为其主,见面也是尴尬。”
“1000支火枪,配套火药,铅弹。李爷开个价吧?”
“这么多的火枪,一时间我凑不齐。”
“李爷是怕我们给不起价钱吧。奴家开个价如何?5万两。”
潘塞云表情淡定,
似乎这5万两,就是个土坷垃一般。
李郁倒是表现了很感兴趣的模样,笑道:
“这个价格,倒是公道。不过”
“不过什么?”
“咳咳,我需要一些时间。”
“李爷不会是搪塞奴家吧?”
“造一杆火枪,颇费工料,1000支,可不是小数目。这样吧,我可以先卖100支。”
“行,奴家明天就让人送来银票。”
李郁又问道:
“我需要知道,你们购买这多的火器,准备在哪儿起事?”
“奴家可以告诉你,绝不会在江苏打响。所以,不必担心战火影响到您的产业。”
“卖你们几门火炮怎么样?”
“你说什么?”
看着潘塞云震惊到失态,李郁就知道自己这鱼钩下准了。
“我可以卖给你们火炮。前提是,干掉福康安。”
“江苏巡抚,福康安?”
“对。”
潘塞云一反常态的收敛轻松,
说道:
“奴家无法答应你这个条件,需要请示教主。”
“请便。”
目送着这个女人离开,
一直站在旁边的李小五突然说道:
“她会不会出卖我们?”
“暂时不会。不过若是白莲教想起事,有可能会把我们曝出来吸引清廷的注意。”
李郁的猜测,非常准确。
洪教主心里,也是这样打算的。
先合作,购买军火,有求必应。
等到他的火枪圣兵练成了,准备和清廷开战了。
就把“李郁是个大反贼”的消息放出去,
再派一波死士,打着李郁的旗号,去炸一炸福康安。
然后,
他就可以吃着热干面,看着官兵围剿李郁。
等到两败俱伤,
或者其中任意一方,快要取得胜利。
他就在湖北郧阳府振臂一挥:“弥勒下凡,白莲现世。”
给清廷一个措手不及,拿下武昌,占据荆襄大地。
他甚至大度的想,
若是李郁到时候在清军三面合围下,部众死伤惨重,侥幸没死,就吸纳他进入白莲,
自己可以大度的封他做堂主,新设一个枪炮堂。
还把他暧昧的大嫂,还有潘赛云这妮子,一并赏给他。
若是督造枪炮得力,甚至可以传授给他独门的养生秘法。
学好了,甚至能做本朝嫪毐。
做人能够宽容到自己这个程度,不多了。
几千里外,
李郁打了一个喷嚏,放下了一本印刷粗糙的册子,堪称是古早的牛头仁题材。
每一页,都在挑战世俗。
大清,居然也有这样思想超前的勇士。
“这本是谁编的?”
“不知道。都是黑书摊偷偷卖的,作者匿名。”
“还有其他的吗?”
“有。”
李小五捧了一打,居然都是一个系列的。
看文风,看纸张,看印刷痕迹,
应该是同一个作者,同一家印刷坊。
“告诉刘千,帮我找找这系列书的出处。我有用。”
“遵命。”
潘赛云派人送来了5000两银票,很大方。
收条都没打一张,更没询问何时交货。
李郁琢磨了半天,命人将库存的老旧火绳枪,挑选了100支出来。
这批货,质量都不错。
枪托,都切削了一遍,改成了清军制式拐杖形弯柄。
又让人在枪管上,打上钢印:
“广州八旗火器营,监制。”
虽然说白莲教未必信,可是多一层烟雾弹,总是好的。
关键时刻会让人犹豫,下不了决心。
横塘镇,
一如既往的平静,热闹。
然而,刘千带着人已经在附近蹲守多时了。
他要挖出,潘塞云小组的联络网。
李郁提出刺杀福康安的条件,半真半假。
说真,是因为福康安确实是个大麻烦,已经盯上了自己。
说假,是想借机找到白莲教的总坛驻地。
钱老爷府上,每出去一个人,都会被人盯梢。
尤其是潘赛云的便宜老爹,按照刘千的推算,此人应当是个信鸽。
果然被他猜着了。
次日清晨,这位“潘老爹”就悄悄出门,
坐上了一艘客船,往江宁府去了。
刘千仅仅留下了极少数人,继续蹲守钱府。
其余精锐化装易形,分成好几路,也走了水路。
从江南运河,
一路进入长江,最终在江宁府燕子矶码头停泊。
眼瞅着这位潘老爹下了船,在码头附近客栈住下,吃饭休息。
毫无异常,
第二天继续坐船,去荆州。
这艘船很大,2000料左右。船舱一半装货,一半装客。
票价也不便宜,1两,还不包吃食。
刘千一咬牙,准备分兵跟踪。
6个人随他,以商人的名义,也登上了这艘船。
另外10人,操控一艘200料小船,也溯江而上。
逆流而上,船速缓慢。
所以一路上,乘客们都很悠闲,闲聊,看风景,吃东西。
大部分人都携带了干粮,避免了船上的高价餐。
一碗米饭,一碟鱼,一碗茶,就卖400文。
吃饭前,
水手们吆喝着,问问哪位客人要买饭?就多做一份。
刘千不缺钱,自然不想亏待自己,经常来一份热气腾腾的饭菜,
时间久了,船老大对于这个阔气的刘爷,印象深刻。
时常和他分享一些航行趣事,长江野史。
“老王,你娶妻没?”
“嘿嘿,一妻一妾,三个儿子。”
船老大,骄傲的昂起头。
刘千也默默的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在大清朝,普通百姓能混到这个程度,不容易了。
起码说明,老王挺能挣钱。
不过,
常年跑船的,有时候两个月才回家一趟。
刘千本想开玩笑,想想咽了回去。
船舷边一个水手欢呼了起来,拉起渔网。
趁着停靠补给的短暂间歇,他撒了一网,收获很不错。
大鲈鱼就好几条,还有些草鱼、刀鱼。
渔网拉到甲板上,出水的鱼儿,奋力挣扎着。
被水手狠狠摔晕,拿到甲板后面开膛剖肚去了。
“老牛,中午来点?”
“必须的,鲈鱼,还有大虾各给我留一份。”
刘千出门在外,都以“牛姓”自称。
反正这俩挺接近的。
豪气的扔下一小锭银子。
“多了多了。”
“那就留着下一顿。”
船老大眉开眼笑,收了银子,
跟着后面,帮着刘千掸了掸后衣襟的脏东西。
这可不是拍马,甲板上是真的很脏。
这年头长途航行的船,仅仅比猪圈好一点。
刘千一行人,尽力的把自己当成正常乘客,好几次和潘老爹擦肩而过。
似乎,一切正常。
直到船快到抵达荆州时,一艘水师快船,拦住了去路!
船老大连忙去应承,
看旗帜,这是荆州驻防八旗的巡江船。
两船刚靠近,八旗兵就举着刀,上船检查。
“军爷,一点小意思。”
领头的小军官收了银子,
可是眼神依旧警惕,审视着船舱内。
货物,没有什么违禁品。
乘客们,一个个低着头,不敢看这个凶狠的八旗军官。
“奉都统大人军令,严查逆匪。”
“所有人,包袱打开,户贴拿出来。”
刘千心中暗自警惕,不过他觉得,应该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除非荆州驻防八旗都统是神仙。
他不慌不忙的拿出了腰牌,不是伪造,而是苏州府的正经衙役腰牌。
检查的八旗兵惊讶了一下,随即就挥手,继续检查其他人。
刘千很紧张。
因为,他发现潘老爹紧张过度了。
一脑门子汗,这不是昭告天下,我有问题吗?
果然,那个军官发现了,刷的抽出佩刀,
走到他面前:
“汉狗,你的户贴?”
潘老爹,哆嗦着拿出户贴:
“小,小”
军官扫视了一眼户贴,大吼一声:
“你有问题。”
刀锋,也顺势架在了脖侧。
刘千知道,这是在诈人,看心里有没有鬼。
然而潘老爹一下子就跪了,涕泪横流:
“军,军爷,我是好人。”
完了,刘千闭上了眼睛。
果然,行为举止反常的潘老爹被八旗兵绑走了。
上了巡逻船。
“头,怎么办?”
“不能动手,看看再说。”
刘千一脸阴云,很是懊恼。
眼看着,快要碰到白莲教总坛驻地的秘密了,结果来了这么一出,实在是天意弄人。
手下悄悄凑近,说道:“头,他万一熬不过刑”
刘千一震,
对啊,交代了白莲教不要紧,别把维格堂也拉下水。
一瞬间,他的眼神就起了杀意,咬牙说道:
“先上岸,寻找机会。”
“现在不能动手,否则我们就是找死。”
客船甲板高,巡江船甲板矮,众人都挤在船舷看热闹,叽叽喳喳。
巡江船上,
潘老爹被八旗兵丁一顿暴打,在甲板上乱滚。
带队的军官,似乎是瞧出了些什么,一面狠狠的踹,一边大声喝骂。
两船一前一后,抵达了荆州码头。
不远处,就是巍峨的荆州城,城防严密。
荆州满城,占据了整座城池的一半。
满城,地势更高。
汉民所居住的另一半,地势偏低。
如此设计,有两个目的:
一是监视,居高临下。
二是防洪。
荆州是长江重镇,防洪压力巨大,时常决堤。
洪水一来,满城可保无虞。
当然了,这仅限于不那么大的洪水。如果是主堤决了,满城一样成龙王的水晶宫。
刘千带着人保持距离,跟着那队八旗兵。
他们在码头找了个囚车,把潘老爹塞进去了。
十几个八旗兵,骑马押解。
走到一处闹市,
一直蜷缩萎靡的潘老爹突然发了狂,哈哈大笑。
“汉狗,你狂什么?待会到了都统衙门,有你的苦头吃。”
“呸,野猪皮。”
押解的八旗兵怒了,抽刀就要给他点厉害瞧瞧。
潘老爹却突然放声大喊:
“大劫在遇,天地皆暗,日月无光,白莲下凡,万民翻身,弥勒佛降世啦。”
原本看热闹的百姓,都傻了。
这囚犯,喊的口号好像很不对劲。
押解的八旗兵更敏感,立马大喊:
“这厮是白莲教匪。”
然而,潘老爹已经不行了,口鼻流血。
用平生最大的力气嘶吼道:
“白莲10万圣兵,明日血洗荆州城。”
“从官署到绿营,都是咱们的人。”
“潘叔送你们一句话,逃命吧。”
打开囚车的八旗兵,
没来得及暴打,就发现他死了。
七窍流血,表情扭曲。
愣了一会,周围的百姓发一声喊,四散而逃。
白莲教起事,血洗荆州城的谣言,传的沸沸扬扬。
潘老爹是个经验不老道的教徒,他怕死,也怕疼。
所以在囚车里,服下了一直藏着的毒药。
临死前,
逞了一回英雄,一通胡言乱语。
人群中,
原本准备接应他的白莲秘密教徒,不露声色目睹了全过程,悄然离开了城池。
白莲在码头附近有个大车店,作为秘密联络点,主要是接应人员。
一路跟随到了城内。
刘千心中肃然起敬,这是一位可敬的同行。
“头,我们怎么办?”
“快撤,在城门关闭之前,赶紧登船离开。”
无数聪明人,
疯狂的拥向城池,有的是害怕被白莲屠城。更多是被恐怖气氛感染,不由自主的跟着逃命。
事实证明,这些人是幸运的。
仅仅在半个时辰后,荆州驻防八旗都统布乐泰就下令关闭所有城门。
所有兵勇全部披挂上阵,以战时姿态接管全城。
吊桥缓缓升起,
还在上面的百姓纷纷摔下。
紧接着,城中一处街道竟然起火了。
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意外。
总之,火一起,谣言就更真了。
荆州城,城东是满城。
站在城墙上的都统布乐泰一看城中起火,就气的大骂:
“果然城中有白莲逆匪接应,传令,实行宵禁。凡是在街道上走动人,杀无赦。”
“不论官民,都杀吗?”
“对,汉人不可信。”
500骑,隆隆冲出了满城。
他们挥舞佩刀,开始执行宵禁。
一边大喊:“都统大人有令,立即回屋,擅自出门者,杀。”
骑兵所到之处,疯狂逃窜的百姓,像割麦子一般倒下。
其余人,赶紧逃进屋子里,算是变相执行了宵禁。
城墙上,一门火炮突然轰响。
城外的人群更乱了,踩踏而死的,是死于炮弹的十倍百倍。
“谁乱开炮?”
“奴才觉得这些人里,肯定有白莲的眼线。”
旗兵很多都是抱着这种态度的,汉人是牛羊,也是潜在的敌人。
京城八旗相对好一些,他们的战斗警惕,已经逐渐丧失了。
无论皇帝怎么强调满汉大防,他们都觉得,天下太平的很。
而边疆八旗,战斗警惕心相对更强。
荆州位置特殊。
相对其他驻防八旗,警惕心绷的更强,也很残忍。
码头周围所有的船只,都在快速离开。
已经有炮弹落在了江面,
这种疯狂的举动,让人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多人抱头鼠窜,然后告诉路人,白莲大约是占领荆州城了,所以才开炮无差别轰击。
刘千狼狈不堪,幸亏有艘接应的人,冒死把他们捞上船了。
这种天气泅水逃生的滋味,真不好受。
换了干净衣服,众人躺在甲板上,魂不附体。
“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人成虎,潘叔一句谣言,把荆州城搅的天翻地覆。死得其所,是条汉子。”
“那咱们怎么办?”
“返航,禀告老爷。”
刘千斜靠在船舷,喝着姜汤。
望着远处,混乱的荆州码头。
这么大的动静,怕是紫禁城的皇帝都要震惊了。
如此经典的案例,回去值得研究。
然而,他想不到的是,第一批抵达苏州的旗人,此时也爆发了激烈冲突,
史称:京旗战索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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