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峰未曾去看这金刚地狱和阎王一眼,在他眼中,这一切都如梦幻泡影,金刚地狱是假的,阎王也是假的,只有陆峰在此时开的明点方才是真的,这些不过是在开明点之时候,出现的种种异状罢了,沉溺于其中。
并不会叫异状作假成真,只会叫人沉溺其中坐禅,最后不可自拔,化作枯骨。
不动心为第六阶次第在僧侣需要修持的本心,不动心是面对万物,佁然不动,千劫万劫不曾动转的一颗佛心。可是在无尽白塔寺之中,有人将不动明王尊的法脉传承留在了被断掉的坛城之中,所以无尽白塔寺的这不动心,实际上被替换为“不动明王”的不动二字。
如如不动,如意金刚藏,法性不二,任由千万劫难,任何之物都不可在上面留下痕迹,方才为一颗完整如一的不动心。
一脚踏下,陆峰无所察亦无所觉,炙热的岩浆流过陆峰身体,化作了潺潺的雪山融水,那阎王自脚部起,也化作了虚无泡沫。1
这不是穹高上帝渡劫的画面吗?
就连那遍地炙热的金刚地狱,也遍地繁花和清泉流转,地上佛国。
所有的异状在他眼前都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陆峰又感觉自己身体又传来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快感,叫人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
此一念头刚刚出现。
陆峰依然不动,守住自己一颗本心。
任由这种快感引诱于他,亦无所动作,不曾按灭,亦不曾索取。
他要的大欢乐,并非是如此沉溺于肉欲的大欢乐。
沉溺于如此的大欢乐之后,是会失了佛性,整日堕落,不思精进,被四魔反过来侵蚀,降服!
更重要的是,陆峰的秘密本尊,不动明王尊,本身就降服了四魔(烦恼魔、蕴魔、天子魔、死魔),修行之路,就是朝着自己的本尊学习和模仿的道路。
第一步,观想本尊上师,第二步,观想本尊,第三步,自己身口意三密与本尊一般无二,则可化作本尊。
陆峰要的,就是降服一切,化作自己观想的本尊,待到那个时候,他也就是自己可以成佛的时候了。
……
一座无甚雪顶,亦无所生机的大山之下,就是噶宁家族的大庄园了,一道小小的山脉从这座恐怖可怕的无人区主峰之上分支下来,形成了一座小山脉,噶宁家族的根本性命之碉楼群,就建立在此处。
单纯的以这碉楼群的建筑树木来看,一般的寺庙也不及这噶宁家族数代人建立的根本性命之碉楼——亦称之为本源之地。
在这小山脉之下,就是大片大片的牧场。此处并非无人觊觎,但是只有噶宁家族,才有本事在这种地方建立起来自己的庄园,噶宁家族的势力这些年来,都和无尽白塔寺周围,最强大的大土司可以相互比拟。
用噶宁老爷的话来说,他和外头最强大的土司,就像是两只同胞生下来的公牛,在一起抵角,都分不出上下胜负来,噶宁家族拥有和云朵一样多的牛和羊,牲畜和奴隶都像是撒在了地上的种子,每一年都会长出来新的奴隶和牛羊。
根本就用不完。
云朵遮住了热腾腾的太阳,将整个噶宁家族的城堡也半边阴暗半边光明的遮在阴凉之下,又很快将其暴露在太阳之下。
下午的噶宁家族,本应该是各位老爷、小姐、夫人,还有各位僧侣出来晒经、喝茶、玩耍的时间,但是现在,整个噶宁家族的碉楼群之中,一点生机都无,除了不得不出来的差巴和一些书记官,其余的人,完全不敢出来。
大家伙儿都不敢发出声音,唯恐自己发出一点点声音,就引来噶宁老爷的怒火。
他们都害怕噶宁老爷的怒火像是下雨时候的雨点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在他们的头上,将一种叫做疾病的恶魔带给他们。
所以白珍珠只能摸着自己手腕上的“六字大明咒”石头,对着菩萨深切的祈福之后,来到了噶宁老爷起卧的那座碉楼。
碉楼里面很阴凉。
还有一种淡淡的臭味。
白珍珠小心翼翼的,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嗅到,她就那么佝偻着腰部,双手捧着散发淡淡檀香味道的檀木盘子,掀开了浓郁香味的门帘,走上了二楼,来到二楼之上,她立刻就跪着走,走到了自己主子的身边。
她跪在地上,看都不敢看尊贵的主子一眼,以一种类似于“磕长头”的姿势。将头和其余的身体部位都贴在地上,举起来了自己的双手,将自己手中的东西供奉给自己的主人,这座庄园最为尊贵无二的人。
噶宁。
卑贱的奴隶和牧民,乃至于稍微地位高些的头人,都是未有姓的,止有名。诸多村子里面的人和僧侣,也都止一个名字,不是“吉祥”,就是“太阳”,“金珠”,“菩萨”之类,所以很多人都会重复名字,所以为了容易区分他们,又在名前面加上了大、小、老,或者一些特征——瘸腿的、瞎眼的、比小羊羔还矮的诸如此类的特征,来分辨这些未有姓的人,定点区分。
又比如说噶宁家族。
噶宁家族的噶宁不是名字,是姓,未曾加名,真正的姓名加起来,现在的这一位噶宁老爷,叫做噶宁·尼玛顿珠,他就是最新一代的噶宁老爷,只不过走进了这里,白珍珠只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几乎都凝固了。1
她感觉主子的房间里面,每一寸土地,似乎都饱蘸了差巴和奴隶们的鲜血,在这不算大的房间里面,他感觉不到主子的气息,就仿佛是在这里,止有她一个人,除此之外,这里就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面一人都无。
想到这里,她心中战栗,对着自己说道:‘菩萨啊,你在想什么啊,白珍珠?一定是恶魔住进了你的脑袋,叫你对自己的主子发出了如此不敬的想法,白珍珠啊,你再这样思考下去,以后一定是要下地狱的呀!’1
她不断的责备自己,直到感觉自己手上的托盘一轻。
那上面放着一碗酥油茶,还有主子最喜欢的青稞酒,是在加热的青稞酒里面加入酥油和糖,是热酒,噶宁老爷喝完了酒,又将两个银碗又放到了托盘上面。
这意味着,白珍珠可以离开了。
她不敢抬头,只是不断的,用膝盖蠕动着,想要离开此处,然后,她听到了小脚沓沓沓的声音。
有什么人从给他的身边跑过去,对着噶宁老爷说道:“阿爸,阿爸,我又听到楼下房间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声,阿爸,阿爸,我们去那里看看好不好?”
白珍珠只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恨不得现在就离开,滚出房间,但是她不能,所以她只能缓慢的蠕动着离开这间房子,并且听到噶宁老爷说道:“你这莽撞的小牛犊子,你大约是听错了罢。
那间碉楼里面,没有女人,好了,好了,小牛犊子,去找你姐姐去耍子罢,她过些时候,就要嫁给仑贝家族的小儿子,你快要见不到她了。
快去,快去。”
噶宁家族送走了他的小儿子,再也不发一言。
整个碉楼之中,盘踞着一片死寂的气息。
白珍珠从中走了出去,立刻飞也似的逃离了这里,再也不敢回头观看一眼。
唯恐自己回头,就会被什么东西抓回来,吃掉一般!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