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第一百一十章
两个吏部的公差拿了江白圭赏下的金子。并未吃酒,只匆匆扒了两碗饭便告辞。江白圭回静心居,遍寻栀子不着,将吏部的红印公文拿出来又看了一次,方才小心翼翼的收入箱中。
栀子进房,正巧看见江白圭这副模样,“哧”的一声笑出口,道:“平常让你取件衣服你都嫌累,今日又舍得开箱子了?”
江白圭被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嘿嘿笑了两声,借着落锁掩了过去。
“公差走了?”栀子进门在桌旁坐下,见江白圭点头,托着腮问:“吏部可有规定,几时到任?”
江白圭道:“这倒没明说,只要在年前到成都都使得,我不是掌印之人,晚一点也无妨。”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初,年前到成都,刨开整理行装与应酬,时间怎会宽裕?栀子皱眉道:“冬季河面冻上了,不能走水路。须得乘车去成都,可乘车要比坐船慢许多……”
江白圭见她絮叨起来没完,忙道:“从江陵到成都,只二十来天的行程,算上路上的耽搁,也至多需一月时间,时间哪有你说的那样赶?”
栀子还欲再说,万一路上遇上风雪耽搁怎办,万一遇上马车坏掉怎办,万一遇上马匹生病怎办,但还未说出口,隔壁的巧巧已在召唤她,她只得住口,丢下江白圭,赶去隔壁服侍那个小祖宗。
哄得巧巧不哭,栀子才腾出功夫想旁的事情,待回想起江白圭中举时家中办流水席的事,不觉头疼,再也坐不住,见巧巧吃饱,拿小被子将她裹住,一同抱去赏梅居。
江夫人看见巧巧,眉眼含笑,吩咐白梅打水,用香胰子来来回回洗过三次手,方接过巧巧抱在怀中逗乐。
栀子在旁赔笑一阵,想起此行的目的。赶紧道:“夫人,相公说年前须得到成都上任,我看时间紧迫,怕他整日陪客腾不出时间整理行装,就来问问夫人,看这次庆贺的流水席是不是不办。”
江夫人将头埋在巧巧颈间,逗得巧巧娇笑不止,闻言,抽空望了栀子一眼,道:“如今是你当家,怎能事事都来问我?”
依着我,自然是不办的,来问你,不就是怕老太爷老夫人怪罪,寻个人出头顶着么?看江夫人轻轻巧巧将难题又丢了回来,栀子暗叹一声,道:“那,我去问过老太爷的意思再作决定。”
江夫人道:“寻几房家人的事,你还是要放在心上,不然去了成都,人生地不熟。身边又一个得用的人都无,到时两手抓瞎,再来吃后悔药,只怕就晚了。”
听出她话里的责备,栀子怔了一怔,慢慢的垂下头去,江夫人待她素来和颜悦色,不说责备她,就是一句重话也没说过,今日这还是她进门的第一遭。
江夫人看栀子垂首不语,叹了一口气,道:“我也知你是想为家中省那几口粮食,可白圭怎么说,也是个正五品的官儿,到任上去身边只几个下人,倒叫人家看低了。”
寻家人之事,倒不是栀子忘了,也非她想省几个饭食钱,只是她觉的人多是非多,不愿将那些不相干的闲杂人等弄到家中来,便这样不了了之的拖着,希望江夫人忘记这事,可没曾想……江夫人的话不无道理,这个时代与前世不一样,但凡体面点的人家,都养了数十个下人在家,何况江白圭还是官儿。
想明白,她到坦然了,低头与江夫人认错。称自己瞎忙混忘了。
江夫人点到为止,看栀子明白,将巧巧留下,放了栀子去。
老太爷那里,栀子没费半分口舌,便说得他同意不办流水席,但有来贺的,还是要摆席请人吃酒,免得让人指责说江家慢待客人。
上一次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哪一个不是提了礼物来贺的?他们陆陆续续的来家,每次都摆席面请人吃酒,这与摆流水席有甚分别?从颐养居出来,栀子苦笑不已。
回静心居,才想起还未与娘家报喜,她叫来夏欢,抓了几十个铜钱与她,使她回十里村去报信。
夏欢方才从杨妈妈口中,晓得了自家少爷如今是个大官儿,与知府老爷共事的大官儿,她接过铜钱未立时出门,一脸好奇的问:“少奶奶,那马六是几品的?”
栀子茫然的摇了摇头:“我连马六是谁都不知,如何晓得人家是几品?快走罢。再晚赶不及回来了。”
夏欢眨了眨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少奶奶怎会不认识马六?他不是日日在门上坐着吗?”
门房马六栀子自然是认识的,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将马六与品级连在一起想。弄明白马六是何许人也,她赏了夏欢一个爆栗:“一个门房,你说他是几品?我看你魔怔了!”
夏欢揉搓着自己的额头,嘟囔着:“都说宰相门房七品官,少爷是五品,马六总不是白身吧。”
宰相门房七品官?!这丫头是真傻还是装傻?栀子忍着爆笑的冲动,一把将还在扳着指头算品级的夏欢推出门去,关上房门,再忍不住。伏在桌上笑起来。
夏欢隔门听见房中的笑声,只觉莫名其妙,自言自语道:“罢了,还是去问涂妈妈罢。”
笑过,栀子心中一动,门房的作用她怎么忘了?忙使人将马六叫来,吩咐他守着大门,看见眼生的,随便寻个借口拒了,不要放人进来。
江白圭中举中进士时马六得江夫人吩咐,阻拦过许多不相干的人,听的栀子吩咐,想是轻车熟路的事情,毫不犹豫就应下。
栀子看他不是很明白的样子,补了一句:“家中忙乱,腾不出许多时间招待客人,那些积年不曾走动的远亲,你也拦一拦,免得进门来咱们招待不周,慢待了人家,反而不美。”
马六微愣,遂明白过来:“小的明白。”
果然不出栀子所料,第二日一早,便有人得了信上门,十个中间就有七八个被马六拦下,剩下一二个,有老太爷老夫人那边应酬,江白圭与栀子很是闲适,躲在房中罗列要带了去成都的物件的单子。
吴氏与果子金宝到时,栀子已经将单子送到侯二阳手中。
果子身穿一件水红色的对襟小袄,头上梳着妇人云髻,未言眼角带有三分笑,活脱一副幸福的新媳妇模样,想来新婚生活很美满,栀子看在眼中,放下心来。
一家子亲亲热热在一处叙话,江白圭听都是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坐在一旁无趣,便在吴氏跟前告了个罪,要去书房看书。吴氏在这个女婿跟前很是拘谨,听得他要去看书,没有不愿意的,赶紧点头答应。
待江白圭出门,吴氏拉起栀子的手,问:“听涂妈妈讲,你也要跟姑爷去任上?”
提起这个,栀子心中酸涩,低头道:“是。只是,我这一去少说也须得三年,我实在放心不下娘跟金宝。”
吴氏哽咽着说不出话,果子试了下眼角的泪,轻声道:“姐姐放心,家中有我照料,我不行,还有仲伦帮衬。”
吴氏连连点头:“对对对,这是喜事,千万别落泪。家中日子过得,我与金宝饿不着冻不着,你只管跟姑爷去,不要为家中之事操心。”
金宝看娘亲与姐姐们哭成一团,不解的眨着眼睛:“这便是先生说的喜极而泣么?”
栀子本还伤心,听得这一句,忍不住笑了起来,使手去揉金宝的脑袋:“就你鬼机灵!”她一笑,吴氏与果子倒有几分不好意思,都笑了起来。
将晚,吴氏带着果子金宝回十里村去,约定启程时再来相送。
隔日,栀子寻来墩儿娘,让她打听有没有过不下去,愿意举家投来当下人的人家。墩儿娘打了保票,直说只要通判夫人开口,愿意来投的人家只怕挤破脑袋。
栀子只是笑,若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有谁好好的自由人不做,偏偏要去与人当奴仆?
只是她却料错了,墩儿娘不出两日时间,便寻了十户人家来让她挑选,而且各家儿都愿意签卖身死契。挑个小丫头,栀子还能应付,但真个要挑管家,她还是不敢下手,命人请了江夫人来看,江夫人并未当场定夺,而是悄悄使尹强去打听各家的底细,有两家好赌败家的,直接弃了,还有一家好吃懒做,她也没用,只从其余七家中挑出两家老实本分的,一家姓卿,男的唤作卿长福,两口儿不富裕,又没孩子,觉的日子没奔头,才愿意来做下人。还有一家姓赵,男的叫赵大元,两口儿只有五岁的女儿,家产被本家占了,日子过不下去,一听说江通判寻家人使唤,收拾两件破衣服就来了。
江夫人早就有话,寻得家人都不做死契,栀子与两家道明,说契约一年一签,做的不好,或是觉的不愿意留下,契约满了便不再续签。
两家儿还从未听过大户人家寻家人只签活契的,很是愣了一愣,但想到日后攒下钱便可以离开,也觉得这法子很好,便毫不犹豫的在契纸上摁了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