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洛泽古堡是虚根沼泽内最古老的建筑物,尼奥厄苏的狼人们为躲避教团联合的追杀、逃入沼泽时修建了它,那时尚没有失去血脉中的锐气,也坚信自己必将重现姓氏的荣光,因此这座城堡的规模可称得上宏伟与壮观。然而时过境迁,一个世纪过去以后,萦绕在这座城堡内的,只剩一股死气沉沉的绝望,还有徘回在阴冷石缝间的哀恸与哭诉。
一切仇恨都会随时间流逝,从当事人的心底悄悄熘走,只在攀附苔藓与青藤的石墙上留下斑驳痕迹。
奈薇儿·薇·加西亚·瓦伦希尔德坐在露天的阳台上,抬头眺望深沉的夜色,雾气浑浊湿重,星光寂寥稀疏,至于月光更是全然不见,脚下的沼泽一如千百年来沉默,不曾为发生在它身体内的抗争与鲜血而动容。
房间里一切属于旧时代的腐朽气味都令她恶心,色调灰暗的床幔、发霉褪色的画框、还有沉默的半身骑士凋像,那空洞洞的眼眸似有些阴森,正在向数百年唯一的客人投去愤怒而嫉恨的注视。无风吹过的角落里也有呜呜的声音传开,那是过往的幽灵徘回不散,哀悼声如泣如诉。
奈薇儿没有坐在柔软舒适的貂皮沙发里,围在壁炉噼剥作响的火焰前,像个贵族般优雅矜持地渡过这个默默漫长的寒夜,而是选择来到阳台上吹冷风,就是为了避开那些令人不快的事物。
唯有仍沉湎于旧时代荣光的保守者才能接受它们,但奈薇儿明显不在其列,她早已知道这世界上不会再有任何一个时代能够容纳自己,因此也早已抛弃侥幸,不再参与那些永无止境的争斗与杀戮,只想怀着一个简单的心愿活下去。
遗憾的是,像她这样理智的人,实在太少。
腐朽的门被人敲响,沉重的敲门声回荡在死寂的走廊上,在那里,黑暗会如蛛网般蔓延,将蜡烛与煤油灯的火光吞噬殆尽。奈薇儿并未回头,更没有应答,她不愿那人走进来,准确地说是,不愿看到那人的脸孔,毕竟他所带来的不是回忆,而是一个讽刺且丑陋的事实。
但对方似乎没有自觉,即便没有得到答复也推门而入,姿态动作都理所当然,毕竟他才是这座城堡真正的主人,从血脉到姓氏、从身份到地位,全然如此。
奈薇儿还是没有回头,冷冷道:“我不记得尼奥的后人是如此粗鲁冒昧的模样,你把自己学到的贵族礼节都喂给底下的小狼崽子了吗,冈达鲁夫?”
所有听过她声音的人都曾说自己听到了月光。月光当然是不会出声的,可当它漫过无尽的林地、幽暗的峡谷、清澈的潭水乃至冷澹的雾气时,便自然而然的拥有了自己的声音。而奈薇儿的声音带给大家的印象,便是如此。
不过那些听过她声音的人最后都死了,不是老死便是战死,连那位战无不胜、雄才伟略的圣君亦没能逃脱时间与阴谋的双重枷锁。仅存于世的沼泽异类中,或许只有白银之月的两位首领还记得她的声音,其中尤以冈达鲁夫对她的印象最为深刻,毕竟两人曾有过一段匪浅的交情——或者说仇恨。
“等回到埃尔法兰之后,我会谨记你的劝戒,女伯爵阁下。”冈达鲁夫咧了咧嘴,眼中没有一丝笑意:“但此刻,狼群仍在狩猎。”
而狼群狩猎的法则中第一条便是:以爪弑之,以牙食之。
唯有释放本性,才是真正的野兽。
奈薇儿对此并不苟同,嘴角勾勒出一抹讽刺的冷笑:“你觉得自己还回得去?”
“我们正在路上。”冈达鲁夫说道:“神狼的子嗣不应被囚禁在如此狭窄的沼泽里,唯有广袤无垠的塔古奥荒野,才是他们自由驰骋的狩猎场。我们的先祖曾将这荒场变作了他的国度,如今我也将做到同样的事。”
“只是一颗牙齿便容易崩断,唯有五颗牙齿联合起来,才是真正的墨托许。”
他看着奈薇儿,发出邀请:“血牙瓦伦希尔德曾是尊贵的五牙氏族之一,不应被排除这源于历史的荣光。银眼的女伯爵阁下,你真的不愿再考虑一下,加入我们的同盟吗?”
“不必。”奈薇儿的回答果断干脆:“我没有兴趣加入一个必然失败的同盟,何况追寻的也只是些空有美名、实为野心的欲望罢了。你比不上尼奥的,冈达鲁夫,你视自己的先祖为模彷的对象,可从来不知道他真正强大的地方究竟在哪里。你觉得自己原谅了杀害兄弟的仇人,还不计前嫌地邀请她共襄伟业,便是学到了尼奥的胸怀与包容吗?你觉得自己用虚无缥缈的永生迷惑了沼泽的异类们,将他们聚集在一起,便是学到了尼奥的谋略与人格魅力吗?但是狼崽永远不可能模彷出狼王的气度,你的表演太拙劣了,冈达鲁夫。”
她直言不讳的话语令冈达鲁夫的眼中迸射出一道阴沉的冷光,实质凛然的杀意在其中若火焰般汹涌燃烧,谁都不怀疑这头狂野暴怒的狼人随时都可能向露天阳台上的背影发起攻击,但他竟没有这么做,而是克制了自己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
“我与尼奥厄苏陛下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我比他更强,因此也会实现他未竞的事业。”冈达鲁夫说道:“我需要你的态度,女伯爵阁下,但也仅是态度而已,除此之外你一无所有了,其他的瓦伦希尔德已经同意加入我们的联盟,他们对永生的渴望,明显胜过了对你这位长者的敬畏。然而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如此:它是由欲望和力量驱动,而非你所说的胸怀、包容、谋略或人格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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