酝酿了半天的情绪, 把不想回忆起的过去统统都回想上一遍的庄梦羽泪光盈盈地起了身。她没有失态大哭小叫,甚至连脸上都是一片麻木呆然。
然而就是这种压抑到了极致的表情让人更能看清她眼中的悲切伤感以及万念俱灰。在场的人别说是黄敬然和庄敏达,就是黄尚书都被庄梦羽眼中的悲切给震慑住了。
薛无涯微微蹙眉。
他见过太多悲戚的女人。装模作样的那几个哭得时候也能哭得很美,仿佛梨花带雨、不胜苦楚。让人心生怜惜。真情实感地嚎啕大哭的那些女人,她们崩溃的时候整张脸都是扭曲发红的, 便是倾世美人哭起来也总有奇丑无比的一瞬间。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悲戚的女人。这种女人鲜少掉泪, 就是掉了泪也不会发出哭声。
她们悲戚时没有表情, 或许还会微笑甚至韶华公大笑。然而这种女人,因悲痛而作出的事情永远都是最极端的。
『无涯,嫂嫂与你兄长先走一步。你慢慢来……最好在百年以后再来。』
美丽的长嫂笑着说完拍拍还是垂髫小儿的薛无涯的脑袋,尔后~进屋换上了初见大哥时穿的那条桃花裙。
薛无涯再见到长嫂的时候,她就挂在房梁上,纤细的身体在空中摇荡。
而庄梦羽此时的神情, 尤其是目光中压抑的哀切就与他当初在长嫂眼中见过的感伤一模一样。记忆中原本已经模糊了的长嫂的脸, 此刻又鲜明地浮现在了薛无涯的眼前。
他忽然有种冲动,想要用力抱紧面前的庄梦羽。可袖袍下的手指一动, 他又回过了神来,想起这应当是庄梦羽的演技。只是——
一个幸福的小丫头、一个无忧无虑未曾尝过人间风霜的小丫头真的有可能演出如此深沉真实的哀痛吗?
“梦娘其实并没有完全对国公爷说实话……因为梦娘知道梦娘要是说了实话, 国公爷就不会要梦娘了。”
庄梦羽说着惨淡一笑, 竟像是承认了与黄敬然曾经私奔过。
就在黄敬然暗暗自得于梦娘已经穷途末路, 只想要对着国公求饶认错的时候,庄梦羽居然话锋一转。
“梦娘失去了记忆是真, 这点梦娘绝对没有欺骗国公。梦娘错就错在没有将自己恢复了一小部分记忆的事实告诉国公……事实上梦娘在薛府休养了几日后就隐约在梦中记起了自己被人追杀的事, 然而当时梦娘只当是自己做了噩梦。”
能与人为善庄梦羽当然想与人为善, 可这姓黄的三番两次想害死她。落雁塔上这姓黄的没能得逞,她不知道这姓黄的是谁是什么人,也没有能力去对付这姓黄的,只能很缩头乌龟地想着离这种死变~态远远的,免得他又来追杀自己。
今天这姓黄的又跑来丞相府搞事,明摆着就是欺负她“失忆”,什么脏水都往她脑袋上泼!……好吧,就算原身是真想和他私奔,这事情上他没撒谎。可害得原身万念俱灰、形神俱灭的可不就是他这个杀人犯么?单是为了原身也不能放过他!恶人可不是你善良地放过他他就会改邪归正变成好人的!
闭上眼,任由着泪水不断滑落,庄梦羽颤声道:“梦娘并不是有意欺瞒,实在是梦娘想起的事情太过恶心可怕——”
再度睁开眼睛,庄梦羽指着黄敬然道:“梦娘想起的正是这位黄公子在落雁塔上意图对梦娘图谋不轨、因为梦娘反抗没有得逞,所以恼羞成怒追杀梦娘!”
““!?””
此话一出,黄尚书第一个为儿子喊冤:“庄小姐!你何以如此污蔑我儿!”
“黄大人,我敬您为刑部尚书,不想提起您家公子所犯下的恶行,您家公子却偏要污蔑我与他私奔……私相授受乃是大罪!私奔更是沉塘都不为过!我庄家门风严谨,梦娘又是父亲的嫡女,从小就受父亲的熏陶与教育,如何能做出置自家姐妹的婚姻大事于不利的自私行为!”
庄梦羽这会儿不压抑自己了,哭红了眼眶的她看起来悲愤至极。
“再者如果梦娘是与黄公子私奔,为何黄公子不带梦娘出城,偏要到那昏暗无人的落雁塔上?梦娘难道不害怕家丁丫鬟赶来,把梦娘抓回家里去吗!?”
“那、那是因为……”
黄敬然急得眼珠子乱转,他实在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傻乎乎、自己说什么都信的梦娘居然会抓住这十分重要的一点来反驳自己。
那天他是骗庄梦羽一起去看薛无涯入城~的仪仗,又说街上人太多,什么都看不清,自己发现了个好地方,这才把庄梦羽骗进了落雁塔里。
“因为国公仪仗即将进城,城门已被封锁!”
黄尚书连忙接上儿子话柄。
“城门并未被封锁。”
薛无涯淡淡地说着,那声音听在黄敬然的耳朵里却像是一道远雷,声声都震得他心胆欲裂。
“我入京那日,到了能看得到城门的地方便下令所有人下马修整,以正仪容。我整理完仪容之后菩提法师的弟子们奉命前来取走我与亲兵的佩剑,说是要作法七七四十九日以化煞气。这一前一后耽搁了些时间。”
“按照黄公子的说法,梦娘是午前趁着庄丞相进宫备宴的时候与他私奔的。可我于午后才入京。这几个时辰难道还不足够让黄公子带梦娘出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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