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秋的反应太过激动,以至于顾承欢几乎被吓到了。
她跟本来不及阻拦习秋,习秋却已经疯了一般地跑回了房间,“我不要去!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去的!”
“为什么?”顾承欢很不理解,明明习秋那么想见她的儿子,明明习秋心里一直挂念着她的儿子,怎么会一说见面就怕成了这个样子?怎么会连见面的勇气都没有?
习秋已经猛跑进了卧房,趴在自己的床上哭的泣不成声,“我不要他恨我!就算一辈子见不到也好,我不希望他以后的生活都会因为我的出现而受到困扰。小姐……你还小,不懂得一个做娘的心情……这件事让我自己来决定,好吗?”
顾承欢站在床头看着习秋,心里心疼不已,她知道习秋说的都对,这是一个做母亲所能为孩子做出的最伟大,也是最自私的决定。
她牺牲了自己,去成全她的孩子,她那么想见那个孩子一眼,却因为害怕他会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受到影响,索性便再也不出现。
这的确是很伟大。可同时,她又很自私,自私地为孩子决定了一切,她不出现,怎知那个孩子真的不希望她出现呢?
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如果她是那个孩子,哪怕娘亲的身份再怎么卑贱,也绝对不会想就这样错过自己亲娘的。
这一辈子,他再也不会见到娘亲,连一丁点的回忆都没有,对于母亲,甚至连一点印象都没有,这样岂不是很自私,很残忍吗?
可是这些话,顾承欢不忍心对习秋说,看她那么痛苦的模样,既然真的已经决定再也不去见那孩子,那么还是如她所愿,不要相见的好了……
顾承欢没有在提出陪着习秋去看那孩子的要求。从前都是习秋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今日她也应该好无所求地陪着乳娘才是。
这许是习秋心里最大的伤疤,她哭了很久很久,第一次没有为顾承欢着想,第一次自私地任由顾承欢陪在她身边,哭了很长时间。
久久之后,她将那个包袱里面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又爱不释手地摸了一遍又一遍才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全部放好。
“小姐,今日的事请您忘了吧,是我不好,对不起……”习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今日的事的确是她不好,也就是顾承欢这个当主子的不在意,若是旁人,哪怕是王老太君都不会容忍一个下人有这些私心的。
知道再怎么样习秋也是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了,顾承欢真的就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笑着点了点头。
只不过习秋方才的一句话却让她记在了心里。
原本以为习秋这次回到王老太君身边早就已经是自由身了,不过是无处可去才只能呆在王老太君的身边寻求庇佑,而恰巧有机缘巧合地来到了自己这儿。
可是没想到习秋不但不是自由身,似乎她的卖身契还在王老太君的手中。
王老太君虽然将习秋送给了自己,卖身契的事情却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啊。改日定要找个机会问一下王老太君才是……
当然顾承欢将自己心中的顾虑压了下来,并没有对习秋说。
等宝蝉回来的时候天色几乎已经都暗了下来。
顾承欢一直在等待宝蝉,一开房门的时候,顾承欢便主动迎了上来,”怎地去了这么久?“
明明简单的一件小事,怎么会用了一整天的时间?
宝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听了顾承欢的话,她急急就要开口解释,可是嗓子已经冒烟了,根本说不出话,习秋很体贴地为宝蝉端上了一杯水,宝蝉喝过以后才顺过气儿来。
可是看了看习秋,宝蝉已经在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件事小姐只在她面前交待的,习秋当时没有在场,所以打探来的消息宝蝉也不好就这么说出来。
习秋当然明白宝蝉的意思,并没有半分要责怪她的意思,拿着脸盆就退了出去,”小姐,你们先说着,我去打些热水来。”
等房间里重新剩她们两个人的时候,宝蝉才急急说道:“小姐!不好了!那汝郡王府的人真的闹到了咱顾家大门口了!”
顾承欢皱了皱眉头,并没有显得多激动,而是平静地问道:“是你打听到的,还是去顾家亲眼看到的?”
听顾承欢这样问,宝蝉有些欲言又止了,“小姐……奴婢不敢说……”
宝蝉素来是最稳重的一个,从来不会想宝笙那般张牙舞爪的,遇到事情也是十分沉着冷静的。
可是从她方才一进门的表现,到现在,顾承欢可以肯定,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糟糕许多倍。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好端端的躲在寺庙中竟然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薛颂宁啊薛颂宁我在当真是想将你千刀万剐了!
顾承欢在心里狠狠地念叨着,口中却依旧平静地道:“你且说吧,我不会怪你的。你家小姐的承受能力比你想象中的要强多了。”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宝蝉心里还是有不安稳,“小姐,奴婢不是怕您,奴婢只是担心您会生气……”
生气?她现在已经修炼不知生气为何物了,如果不是薛颂宁那个混蛋,她这一世可能再也不会有这种愤怒的感觉!还真是要多亏了他呢。
怒极反笑,顾承欢还真的笑了出来,“无碍的,你说吧。”
宝蝉见顾承欢的面色十分平静,甚至唇角还带着笑容,宝蝉稍稍舒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小姐交代完,一下山我便直接去了远宁伯府,本来想在附近打探一下最近的情况,谁知道好多人围在顾家看热闹……”
“看热闹?”对于这个说法顾承欢有些不能理解。
宝蝉连忙解释道:“不不不,也不是看热闹,就是几个人聚在一起在那里说三道四的。而且……而且府中的确是有汝郡王府的人……”
”这件事哪天闹出来的打听到了吗?”
听顾承欢这么问,宝蝉连忙点头道:“恩,据说这件事已经发生好几天了,只不过汝郡王把事情闹大却是昨天的事儿……”宝蝉偷偷看了顾承欢一眼,才小声地道:“听说……那汝郡王小世子和汝郡王提出这件事的时候,汝郡王当场便勃然大怒,根本不同意小世子的请求,害怕小世子会不经过汝郡王的同意直接闹到小姐的家里……据说……据说……当年小姐的娘亲……”宝蝉抬眼看了顾承欢一眼,见提到她的母亲面色立马变了,宝蝉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下去,“小姐你别生气!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史是奴婢不会说话,奴婢就是听到旁人这么说……”说着说着,又不对劲儿了,宝蝉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嘴巴。
虽然在顾承欢身边呆了许久,知道这个主子素来和善的很,可是这件事是关于一个女子的名节,也关于她的未来,宝蝉不敢想象小姐究竟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人一遇到自己无法承受的事情就会性格大变,这一点宝蝉再清楚不过了,她这一跪并不是害怕顾承欢会责怪自己,只是怕她生气,真的往心里去。
相处的这几年时间里,宝蝉已经完完全全将顾承欢当做了自己的主子。
从前只是看在习秋的面子上,对顾承欢的一些要求不得不从罢了,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宝蝉的眼里除了顾承欢这个主子就已经装不下别人了。
如果习秋和顾承欢让宝蝉选择,哪怕有人会说她忘恩负义也好,闹产也真的很像一直一直呆在顾承欢身边。
见宝蝉吓成了这副模样,顾承欢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次的反应是真的有些不同,不止是乳娘和宝笙看着她害怕,就连一向最最沉着冷静的宝蝉也是这样,那真的是她的问题了。
顾承欢连忙将宝蝉从地上扶了起来,“傻丫头,我什么时候生气了?就算真的生气,也不会生你的气,快起来,你继续说,无论说什么你家小姐我都不会生气的。”
宝蝉吓得不轻,顾承欢只能故作轻松缓解气氛。
宝蝉抬起一双圆滚滚的眼睛,里面又是畏惧又是担心,见顾承欢笑意盈盈心里反倒更加不是滋味了,“小姐……您要是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吧,奴婢虽然不能为您做些什么,可是奴婢愿意当小姐的出气筒,只要小姐不憋着……”
在宝蝉这样普普通通的女孩眼里,也许她面临的真的是巨大的打击。好听一点的说可能只是有损名誉,要是说的难听一点,她将来的婚事可都要完全受影响了。
本来她这样商户人家出身的仕途便是高不成低不就,找好一点的人家会嫌弃她出身不好,找差一点的自己还是不心甘情愿。这件事闹出来,谁愿意娶一个被汝郡王府狠狠拒绝过的女人?
汝郡王这一招可真是够狠的了,不仅仅是断了薛颂宁对她的念想,连别人也一同断了。
真是不知道该感谢他还是该怨恨他呢……
顾承欢叹息着将薛颂宁从地上拉起来,这一次没有强装笑意,而是很认真地看着宝蝉的眼睛,“宝蝉,你觉得你家小姐的未来全都毁了么?”
宝蝉刚想点头,可是她又连忙摇了摇头,“不!小姐这么好!那汝郡王府错过小姐是他们的不幸!总有一天会有更好的人懂得小姐的好!”
看样子还是觉得她毁了呀!
顾承欢笑着点了点宝蝉的额头,“你呀,真是不知道让我说什么才好。在你眼里,你家小姐就是那么脆弱的?一个男人而已,就能轻轻松松击垮你家小姐?既然你那么担心,我今儿就告诉你,不管是什么汝郡王府的小世子,还是什么天皇老子,你家小姐我从来不稀罕!”
若是不遇到真心实意的男子,她这辈子……恐怕就一个人了,所以她根本不在乎名誉损不损坏,有没有人愿意娶她。
从前她爱惜名誉是为了父亲,是不想给父亲的脸上抹灰,可是如今,父亲已经不在了,远宁伯府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远宁伯府了,她顾承欢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顾李氏,顾如山,顾四娘,顾五娘,李明磊!如今我顾承欢再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等我下山之时,便是你们一个个命丧黄泉之日!
当然,这些话顾承欢没有对宝蝉说,只不过她眼里闪烁着滔天的恨意,还是让宝蝉吓得抖了抖,“小姐……”
天……天王老子……小姐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宝蝉咽了一口水,连忙拉开房门看了看,门外除了习秋连宝笙都不在。
见宝蝉拉开房门,习秋担忧地小声询问道:“怎么了?可是惹小姐不高兴了?”
虽然听不清两人究竟在说什么,可是隐隐约约知道小姐是恼了。
宝蝉紧咬下唇,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
“乳娘,你在外面吗?”
正当两人用眼神交流的时候,门内响起了少女的声音。
习秋连忙道:“是,小姐,我在的。”
“那你进来吧,也没什么听不得的。”
本来就没什么不能让习秋知道的,只不过方才顾承欢故意看看宝蝉的的应变能力,故意看看宝蝉对她的忠心究竟有多少,她们如果下山可能会经历史无前例的狂风骤雨,她不希望身边任何一个人背叛她,哪怕一丁点都不行。
可得到的答案却是让她非常满意的。
宝蝉现在对她的忠心甚至比对习秋的还要强,哪怕习秋是她现在我唯一的亲人,自己不让她说,宝蝉还是不会多透露半分,有这份心眼,就足以。
外面天寒地冻很是寒冷,但是习秋想进门更多的则是顾承欢,一进门见她笑意盈盈没什么恼怒的样子,习秋才算是放下心来。
脸盆里的热水早就已经变成温的了,习秋放下盆后才发现,“哎哟,谁都凉了,宝蝉,你去换些新的吧。”
习秋以为宝蝉惹到了顾承欢,为了替宝蝉开脱,习秋连忙对宝蝉眨了眨眼,示意她端着盆离开。
宝蝉却是没明白什么意思,一个劲地看顾承欢。
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顾承欢是又好气又好笑,“乳娘,我就那么小心眼吗?宝蝉,水不用打了,你先回房吧,有什么事我会叫你。”
宝蝉看了看顾承欢又看了看习秋,这才忐忑地离开,“小姐,您要是想问什么奴婢马上就过来!”
“恩,你去吧。”顾承欢点了点头。
等她离开后,习秋将房门插好,窗户关好,才重新回到顾承欢的身边,“小姐……宝蝉怎么说?”
其实不用知道顾承欢对宝蝉究竟吩咐了什么,习秋也能大概猜出一二。
何况主仆两人根本没有什么秘密而言,习秋便直接坐在顾承欢的对面问了出来。
这是没有旁人的时候来两人相处的模式。
顾承欢也很是习以为常,她为习秋倒了一杯水,才笑着道:“乳娘,汝郡王府的人已经闹到远宁伯府了呢!你说可不可笑?”
什么?闹到了远宁伯府?什么时候的事?她今天可没听人说已经闹到远宁伯府了呀!
不……不……也不是,的确是听到有谣言说,汝郡王控制不了小世子,索性将矛头岁准了远宁伯府,可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真的找了上去啊。
汝郡王府和远宁伯府那是什么关系?完全是对立的啊!
虽然汝郡王和远宁伯两人都是素来很低调的,可是汝郡王在青阳郡自立门户,远宁伯效忠的却是皇帝,与其说汝郡王将矛头对准了远宁伯府,不如说是汝郡王已经将战火转移到了……皇帝身上?!
意识到这点,习秋倒吸一口气,她连忙想和顾承欢解释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可是看顾承欢的样子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一般,习秋有些不知所措了,“小姐……您不不能将事情看得这么简单啊!您知不知道……”
“乳娘!”习秋的话才说道一般,顾承欢连忙出声阻止了习秋接下来的话。
她当然知道习秋想要说什么,可是隔墙有耳,为了以防万一,这种事她不得不谨慎一些。
只是这么一提醒,习秋瞬间意识到自己是失态了。也明白顾承欢嘴上虽然不说,可是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她心里明镜的很。
但是……小姐怎么还能这么淡定。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远宁伯府可就成了汝郡王手底下的炮灰了!更有可能……
习秋不愿想,甚至根本就不敢想。
她看着顾承欢的表情,就好像什么都预料好的一般,不由得暗暗吃惊,可是之所以涉及到远宁伯府还能让小姐这般淡定,该不会是……该不会是……
习秋倒吸一口凉气,甚至连呼吸都忘了,“小姐!你该不会是想……是想……”
说到这里,习秋已经不敢继续说下去了。老爷已经不在了,难道小姐的意思是要……是要毁灭远宁伯府?!不!不会的!这是小姐发誓要尽自己的一生去保护的地方,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