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酸吃醋的人
“福儿,快进来,在门外站着多冷。”顾如海最先发现门外站着的顾承欢,出声便将她唤了进来。
顾承欢的脸上却挂着苦笑,“爹爹,女儿犯了错,不敢进去惹您和祖母生气。”
顾如海一愣,往她身后看了看,竟然没见到顾李氏,便皱着眉道:“怎地了?你母亲呢?为何没跟着一块儿来?”
顾承欢扁了扁嘴,神情更加委屈,“回爹爹,女儿方才惹母亲生气了……是女儿不对,请爹爹处罚我吧!”
说着说着她走到堂中的时候,竟然跪了下去。
顾如海连忙上前将顾承欢拉起来,皱着眉道:“好好说这话呢,怎地动不动就跪,究竟怎么了?”
顾承欢偷偷抬眼望了望苏月容,那样子根本不敢开口。
宝笙却在这时吞吞吐吐地道:“方才小姐去了夫人房里,远远便听见夫人再教训丫头,小姐想着老爷您今日回来,万不能让夫人如此动怒,便将姑奶奶和表姑姑奶来的消息告诉了夫人,谁知夫人听到家中来了位年轻漂亮的表奶奶,立刻便发了火,还说……还说……奴婢不敢说!”
宝笙连忙跪在地上一副惶恐的样子。
还不等顾如海说些什么,顾老太太立刻道:“有什么不能说的!说!”
宝笙瞧了一脸迷惘的苏月容一眼,随后连忙低下头,“夫人说……夫人说什么表姑奶奶,恐怕是老爷在外头的老相好呢,她待会就要来会会这个……这个狐狸精……”
嗙地一声,老太太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摔在案几上,怒声道:“你这个媳妇倒是越来越大胆!从你走后,她仗着自己有孕,从没到我容欢园来请过一次安!月容才刚刚登咱们顾家的门,她来模样都没瞧过,怎么就无缘无故地拈酸吃醋!”
顾如海也是一脸窘状,而苏月容的脸上都已经滴出血来了。
她紧紧揪着手里的帕子,惴惴不安,还没见到人家当家夫人便被讨厌起来,她当然会觉得害怕。
“你说谎!我娘才不会说那种话!明明就是你陷害我娘的!”
顾四娘本来还低着头沉默,可她若此时不站出来为自己的母亲辩白几句,众人又会怎样看她呢。况且她也真觉得是顾承欢在胡言乱语,她娘一向是个有分寸的人,怎么可能在她这小蹄子面前胡言乱语?
顾承欢拿出帕子,委屈地拭了拭泪,“四妹妹说的对,是我不该胡言乱语。母亲病了这么久,一直躺在床上,方才我瞧见她的时候,那面色白的像张纸一样,是我乱说惹得母亲生气了……”
顾承欢的话音刚落,那边便穿来一阵嬉笑声,“是谁在说我呀?”
众人顺着那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个眉眼细长的女子,身着一袭正红色的长锦狐裘袄,深棕色的丝线在裙摆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粉白色的丝线勾勒出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道腰际。中间一根选紫色的宽腰带将她的细腰勒紧,显得她的身段越发窈窕,完全不像一个怀孕的人。
她的头上绾着九凤朝阳髻,发鬓间插了一株金累丝嵌宝镶玉牡丹鸾鸟步摇簪,走起路来那上面的鸾鸟似是活了一般,灵巧生动。
她打扮的如此隆重,哪里像个病人?哪里像个孕妇?还有那大红色的衣裳不就是来示威的吗?!
顾如海一口气堵在心里,差点没背过气去,他看到顾李氏的眼睛从一进门便没有从苏月容身上离开,后者被她那种刺目的目光盯的已经如坐针毡,一张俏脸红的几乎就要滴出血来。
顾四娘也是没有想到,娘亲竟然会穿成这样出来,她病了这么久,就算是要在顾如海面前抱屈也不应该打扮成这样啊?她不是还说挨打那几鞭子,等顾如海回来一定要讨回当日所受的屈辱,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娘……”顾四娘一开口,话语哽在喉咙里,只堪堪一声娘便听出了埋怨的意思。
顾李氏这才发现中堂里大伙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嘲笑,以及幸灾乐祸……
这是怎地了?
她不由得朝顾承欢看过去,只见她的眼眶还有些红,可是那双漆黑的眸子却是写满了讥讽。
两个人的仇怨,从上次那个布偶的事便摆上了台面。
远宁伯府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言,夫人原本是打算用巫蛊害三小姐的,可是三小姐的丫鬟忠心耿耿,便将那布偶埋在了四小姐的院子里,夫人害人没害成,反倒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而夫人之所以被那个叫阿庆的下人打的惨不忍睹,就是受了三小姐的指使。
如今这两个人哪里还能谈得上和平呢?而夫人也真是蠢得,就算心里那么想,又怎么能对三小姐说呢?
众人看向顾李氏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同情,而顾宝珠却是不知道这中间的弯弯道道,她在甸城的时候便和丽姨娘关系不错,知道就是这个女人抢了丽姨娘的正妻位置,不由得对她生出几分敌意,“哟,这位就是弟妹了吧?难怪会将弟弟迷得神魂颠倒呢,原来竟是有这般好手段啊,怪不得你会输,瞧人家那狐媚劲儿,还要跟着多学点!”
这话是对丽姨娘说的。
顾李氏的脸瞬间便惨白下来,她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自己怎么一露面便成了众矢之的?
她看向顾承欢的眼神有几分阴毒,笑容也是阴森森的,“方才好像听到你们在谈我,究竟在说什么呢?”
顾承欢不语,抬眼看向顾李氏有些怯怯的。
自从喜婆那件事,顾如海便知道自己的女儿对这个后母有些成见。
可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却不知道,这两人不是一向都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反倒是福儿和老太太,关系一向不融洽,现在倒是变得谁也离不开谁了。
他自然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是一个八岁孩子的错,上次之所以发那么大火,完全是因为在他眼中顾承欢一向都是个单纯无知的孩子,不会有那么深的心机。
可是离开的这段时间,他也想了好多,福儿之所以会对一向尊敬的人反目,一定是李氏趁他不在的时候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
这回他总算知道了,听老太太方才的意思,那布偶原本是这个女人想嫁祸给福儿的。
真真是狼子野心!
顾如海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对顾李氏冷笑道:“听说你病了,病的我离开这么久,都没有来向母亲请过一次安,是吗?”
顾李氏猛地看向老太太,没想到她会倒打一耙,她的眼中立刻聚满泪水,哀哀凄凄地道:“老爷!不是妾身不想给母亲请安,实在是母亲的惩罚太重,妾身去了半条命,连孩子都差点没有保住呀!”
“是啊老爷!夫人在床上足足躺了三个月,您若是再晚点回来……”吴妈扯着袖口抹起了眼泪。
顾李氏也是跟着哭了起来,可她此时这个打扮是浓妆艳抹,哪还有一点的柔弱模样,一看就像是装的。
顾如海烦不胜烦,一挥手便道:“既然病了那就快回去躺着吧,四娘!还不快将你母亲搀回去!”
一开口倒是将这对母女全都打发了。
此时苏月容还心惊胆战地站在一旁,顾如海看了她一眼,声音立刻变得温柔,“表妹,先坐下吧,你嫂嫂不是那种爱拈酸吃醋的人。”
一句话刺激了顾李氏,她瞪着细长的眼睛,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什么叫我不似那种爱拈酸吃醋的人?”
苏月容吓了一跳,连忙又站起身,胆怯地望了顾李氏一眼,连忙收回视线。
她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莫名其妙地便被和这个有了妻室的表哥扯上一起?表嫂也太小心眼了,她若是肯当妾侍也不会千里迢迢来到青阳郡啊?
顾李氏瞧见顾如海阴沉的脸色,知道自己方才的反应太过激动,连忙又换上一副柔弱的模样,“老爷,妾身日日盼着您归家,您一回来,妾身便是再身子不适也要强撑着来迎接您,您甚至不由妾身说一句话便要将妾身赶出去,妾身才嫁过来一年啊,您是真的嫌弃妾身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