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你美
一朵摇摇头,不想说话。
“你不舒服?脸色这样差。”
她想努力对他笑,却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你到底怎么了!”无殇紧张起来。
“我没事。”她转身给他一个背影。
风从俩人之间拂过,卷起一片纷飞的落花从他们衣袂拂过。
她能告诉他什么?告诉他,他的父亲杀了她的父亲,她的母亲被他的母亲害死?确实,他们之间有着杀父弑母的深仇大恨。可那已经是记不清楚的千万年的旧事了。
她还能说什么,还能怨恨谁呢。
她只想沉默一会,默哀那一场爱恨纠葛悲剧离去的双亲。
一朵低头走在前面,她的手握在无殇手中。她牵着他,慢悠悠地往前走,一路无言。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花神瞬启和姬雪公主生了一个女儿,名字叫思君……
“小白,当年天帝要指给你的花神妻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无殇眉心一紧,“你问这个做什么?”
“忽然想问问而已。”
“花水前世的名字叫思君。”他漠声道。
一朵的手,一寸一寸变得冰凉。
“兔子……你怎么了?”
一朵紧紧攥住他宽大的手掌,“如果你凭空又多出来一个亲人,小白你怎么看?”
无殇闷哼一声,“没看法。”
一朵回头,望着他俊美的容颜,总会给她一种想要拥抱他的冲动。“怎么会没看法呢?”
“既是凭空多出来,自然没什么感情可言,所以没看法。”他的声音有些冷漠。
确实,这样的话不能问一向冷情冷血的无殇,他向来独来独往惯了。况且,在他没有心脏的躯壳意识里,不知什么是亲情了吧。
“我们都活得太久,未免会觉得有些孤单。多出来一个亲人,也不错不是吗?”一朵苦笑一下,“即便没有感情,也是亲人啊。”
“你就是太重感情了。”他抓紧她冰凉的小手。
一朵没有说话。
今晚,她约好了寻花在子时的落花宫附近相见。
为了避免寻花耍手段,她不得不防寻花,万一俘获她要挟无殇放了花水。她没有告诉无殇,而是通知了瑾瑜。
瑾瑜化成黑色的大猫,一朵抱在怀里去见寻花。瑾瑜很享受一朵怀里的温度,当发现小无忧就站在落花宫附近的无忧树后探头探脑跟踪一朵。他对无忧密语传音一句。
“本君和你娘私奔了,回见。”
他只是想气一气无殇罢了。而他,也只能逞一时口舌之快的占些便宜的甜头。没想到,无忧竟然当真了,匆匆跑远去和无殇通信了。
一朵没想到,花水竟然将无殇的心脏和孽龙的一半龙筋藏匿在了落花宫内的冰棺之中。
花水啊花水,总是出人意料。
谁会想到,那两样于她最重要且能保命的东西,会藏在玄水明宫她原先的寝宫之内。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更何况,那冰棺是用冥界的冰魄床制成,曾经保护花水尸身三千年不腐不化,是世间保存鲜活的最好宝物。
一朵没有将那两样东西取出来,也没有随便碰触冰棺附近的封印。
他们想不到的秘密之处,孽龙断然也想不到。
回到玄水宫的时候,婉莲正带着两队人马匆匆追了出来,见到一朵,当即悉数跪地,也都不急匆匆往外奔了。
一朵正纳闷,踏入玄水宫,就看见无殇黑着一张脸,见她回来瞬间冰川融化,只是脸色依然不好看。
“娘,您去哪了!”无忧站在无殇身侧,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一朵懵然,“没去哪啊。”
“娘,您怎么能做不贞不洁之事,抛夫弃子与瑾瑜君上私奔。”无忧气囊囊地一手叉腰。
“什么?”一朵哭笑不得。
跟在一朵身后的黑色大猫,渐渐变化成瑾瑜。他一手抱胸,一手随意地搭在一朵的肩膀上,一脸调戏又得意的样子。
“小小幽会一下,没有私奔。”
一朵耸开他的手,“什么幽会。我只是跟你见了一下。”
“你就别解释了,越描越黑。夜下孤男寡女,不是幽会是什么。”瑾瑜一脸的不正经,大占口头便宜。
“你。”
无殇瞥了一眼瑾瑜,继续翻阅手中的书册,对一旁的婉莲口气淡淡,“婉莲,猫王宫年久失修,凭你带着两千人马可能毁掉?”
“属下遵命。”
瑾瑜悻悻一笑,“尊上越来越会开玩笑了。”
眼见着婉莲躬身退出去,瑾瑜赶紧追出去,“我说,你这丫头,做事别这么认真嘛。尊上开玩笑都看不出来。本君与你们王后曾有幸做过姐妹,叙一叙旧,也没什么。”
一朵瞪了无忧一眼,无忧吐下舌头,一把抱住无殇寻求保护,“爹,你放心,我会帮你看着娘亲的。绝不让娘亲跑了。”
“你看着我做什么。”一朵又一次哭笑不得。
“爹说了,将来把锁魂鞭传给我。我也没什么好为爹爹做的,只能帮着爹爹守住娘亲喽。娘亲对不起,你的小棉袄,现在披在爹爹身上了。嘻嘻。”
一朵再也笑不出来了,只深深地望着无殇。
锁魂鞭是无殇护体的武器。就像当年狐皇的武器追命,一直封印在眉心的红痣内,是身体的一部分。无殇活着,锁魂鞭便只认无殇一位主人。他要将锁魂鞭送给无忧,除非他已经……他现在已经开始着手交代后事了?
无殇见手中看完的一本书堆叠在一侧的一摞书上。
一朵终于好奇,他最近熬夜苦读的都是一些什么书了。探目一看,竟都是一些解毒配毒之类的书籍,其中还有一些是从兔子洞搬来的掉页古籍。
他看这些是为了……
“我会想办法救他。”他又翻开一本书。
一朵心头一紧,眼眶一阵发热。
无忧蹑手蹑脚,坏笑着退了出去。帮父母将殿门关紧,那一刻脸上的笑容褪尽,换上一脸的悲伤。这些日子,爹爹一直命人教她治国之道。她知道意味着什么。在父母面前强颜欢笑,只希望他们能开心一些。
遥看向连绵的宫中灯火,似与天上的繁星连成一片。
在冥界的夜里,天空就没有这么明亮的星星。
也不知崔珏叔叔曾经搬去冥界种的桃花树开花了没有。不知,宜汤会跟哪个漂亮姑娘坐在桃花树下赏花。
一朵依偎在无殇身边,为他挑亮烛火,更清楚照出书本上模糊的字迹。她轻轻靠在他的肩膀,终于将心底纠结的话,说出了口。
“我们还是放过花水吧。”
无殇握着书的手悠然一抖,眯着寒眸侧头望着她。
“你这是什么表情?愿意,还是不愿意?”
他的眼眸眯得更紧,默不作声。
一朵挠了挠鼻头,“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真的。就是觉得,她……或许大概,给她一次机会,也不一定就会继续为恶。”一朵低下头,“毕竟她那么真实的喜欢过你,为你也付出不少。若不是因为爱上你,也不会犯下这么多的错。我不想……”
无殇忽然一把将她抱在怀中,横躺在他的膝上。望着他霸气的神情,说了一半的话,还是挤出口。
“不想你将来心有愧悔。”
“除了你,从不愧悔。”他摘下一颗硕大的葡萄堵住她的嘴。
翻身趴在无殇膝上,嚼着嘴里汁水甜蜜的葡萄,心下一片叹息。同父异母的妹妹,如何下得去杀手。断然是做不到啊。
她很害怕,会像姥姥那样,落个心底永远无法弥补的亏欠。到老了的时候,无法释怀。
“放下两个字,说的简单,若让心真正放下,确实不容易。可一旦决定放下了,会发现,身心都好轻松。我委实不是一个,善于记仇的人。”
无殇低头,宠溺地捏了下她的脸。
“不是所有人做了错事,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天道没有那么公平,人也没有那么高尚全无私心。有些事,看得轻了,也就过去了。”
无殇静静地望着她美丽的侧脸,一言不发,似在细细思考她说的话。半晌,他淡声道。
“若她肯悔改。”
“所以我放寻花去见她了,或许会是一次机会。”一朵对无殇盈盈一笑。
无殇眸光一沉,“你不怕寻花将她救走?”
“我让瑾瑜封住了寻花的法力。”一朵依然对着他笑。
“狡猾。”
“跟你学的。”她还是对着他笑。
“你怎么总对我笑?”他凝眉。
“我想见你害怕我的样子呀。”她笑得愈发灿烂好看。
无殇唇角一紧,“我何时怕你笑了。”
“没有就算了。”一朵嘟起嘴,低头绞着无殇垂在膝上的墨黑发丝。“我在天界的时候,还欠了老君二十年,要帮他炼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讨债。天界二十年,妖界不知几百年,我不想与你分开。”
“他不敢来跟你逃债。”他的口气极为笃定。
“怕你再炸掉一次他的炼丹炉?”一朵含笑抬眸。
“怕我掀掉他的老君府。”无殇手上微一用力,便将一朵打横拥在怀中,他的呼吸贴了上来。一朵红着脸,神色娇羞。
“我就说无忧像极了你的性子,你偏偏不承认。”
“看来姥姥没少跟你说我的好话。”他低头在她眉宇间吻了一下,“我还是很喜欢你对我笑的。”
“不像妖精了?”她挑挑眉。
“我那是在夸你美,这都听不出来。”无殇一脸“你真笨”的表情,深情的吻落了下来。
桌上的烛火倏然熄灭,大殿昏暗下来,遮住了一室的春光旖旎。
寻花站在地牢的牢房外许久,才推门进去。
昏黑恶臭的地牢内,一片狼藉。
寻花痛了心口,几乎不敢去看花水狼狈又憔悴的容颜。他低着头,将一盘茉莉酥,和一壶茉莉花茶放在矮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