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不遇好亲事
一朵正渴的口干舌燥,终于轮到她了,顾不了太多,也不多问一句,接过婆婆递上来的汤,仰头而尽。婆婆被她的痛快一震,忍不住多看了一朵一眼。
“姑娘这般匆忙,可品出婆婆的汤什么味道?”
一朵咂巴咂巴嘴,混混沌沌的没啥古怪奇特滋味,也没似前面那些人那样浑身震颤,只是觉得还不够解渴,于是道。
“婆婆,再给我一碗。”
婆婆又看了一朵一眼,不冷不热地笑道,“姑娘,我这汤每人只限一碗。”
“婆婆,就再给我一碗吧,我渴的紧。”一朵举着碗哀求。
婆婆不再理她,继续给后面的行人赠汤。像是自言自语,也像在和一朵说话“喝了孟婆汤,了前尘旧梦,断前因后果。忘尽一世浮沉得失,一生爱恨情仇,来生都同陌路人相见不识。我这汤一碗足够忘却前尘往事,多喝无益。”
一朵云里雾里,以为她舍不得汤,便自己拿碗直接舀来喝。婆婆见阻挠不得,只能看着一朵又是仰头而尽。
婆婆摇摇头,“多喝是要付出代价的姑娘。”
“要钱么?呜,我没钱的。”一朵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
婆婆“呵呵”笑起来,“婆婆不要钱。”
“那代价是什么?”
“代价是记住不该记住的,忘记不该忘记的。”
一朵失笑,“什么是不该记住的?而什么又是不该忘记的?”
“姑娘日后便会知道了。”婆婆意味深长地看了一朵一眼,不再理她,继续盛汤送给行人。
一朵撇撇嘴,八成是婆婆心疼那汤,故弄玄虚胡乱编瞎话虎她。抹了抹唇角的水迹,本来还想再讨要一碗,身体被掌灯人很不客气地推了一下,只好再次加入队伍继续前行。一朵忽然觉得,方才自己喝汤的样子,像极了宜汤那厮强莲子羹,忍不住笑了。
脑子渐渐清明起来,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担无比的轻快舒畅。
一朵不知道大队伍要去哪里,这里只有一条路,迷茫地跟着,听到两个掌灯人小声在一起低语说道。
“我听说鬼君前几日从外面又带回来一个妖界女子,已经死了,却紧紧抱着不肯放手。之后疯了似的在冥界找那女子的魂魄,却始终无果。还发下布告,谁若找到那个女子的魂魄,必有厚赏。”
另一个掌灯人笑道,“我也听说了,就在刚才鬼君又来这里找了一遍,挨个问见没见到一个一袭白裙发髻简单长相平凡的女子。咱们这里到处破破烂烂,哪里有半点白影。之后鬼君又跑去十八层地狱找了。”
“冥王也在找人,派了许多鬼兵鬼将,好像出了什么大事。八成冥王也在找那女子。听冥王殿的鬼差说,那女子长相普通平庸,不及鬼君前些日子带回来的妖界女子半分美貌,你说咋就把鬼君折腾成这样。”
“你看布告了?快说说那女子长啥样,没准叫咱们找到了也说不定。”
“你也知道鬼君的画工,画女人向来像男人。也兴许是个长得像爷们的女子,丑不堪言。”
一朵眨巴眨巴大眼睛,咋觉得那俩鬼差的形容,宜汤是在找自己?她就是一袭白裙发髻简单,长相平庸的说。
一朵低头一看自己,一阵汗颜。她那一身向来不染尘埃的雪白长裙,怎么满身泥浆肮脏不堪?难道是方才在深海被那个红衣女子的灵光沾染了浊气?
不应该呀,那女子绝世出尘,她的灵气应该清绝灵透,怎会如此污浊不堪?
前面的行人接二连三被掌灯人推下小路尽头的悬崖,一朵想逃却被两个掌灯人抓个正着。只听他们说道。
“过了奈何桥喝过孟婆汤,不去往生投胎,你要逃向哪方!”
一朵吓得脸色惨白,这里是……她死了吗?什么时候死的,她怎么不记得了?
掌灯人丝毫不留情面,一起将一朵丢下白蒙蒙一片的悬崖深处。
一朵只觉得身体急速下降,猛烈的风吹打她的肌肤针扎的疼。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白茫茫一片的雾气缭绕。她努力想用法术定住身形,慌忙之间也不知激发了什么潜力,居然从心口正中发出一道火红如血的光芒将自己笼罩在一片光彩奇幻的虚境之中。
身体终于不再剧烈下降,可被这团红光雾气包裹又压抑的难受,本能地想要挣脱。体内传来一种抽离的虚空感,随即一阵晕眩,竟已身处水底,正不断努力地往前游。
难道又到了红衣女子的深爱深渊?发现四周景象又有些莫名的熟悉,也不似红衣女子那里漆黑一片。游鱼在水底自由自在,发现一朵吓得四散开去。水草悠然浮动,映着水面上投下来的阳光,闪着琉璃般斑斓色彩。
一朵终于游向水面,破水而出,长发在水面上铺散开来,如一个漆黑的半圆形伞面,衬着她洗干净的雪白长裙,竟有几分出水芙蓉的清丽绝尘。当一朵看清楚周遭的景象,她愣住了。
这……这里……这里居然是……幽江!
山林静谧,风轻云淡,鸟虫低吟欢唱,野花盛开花香怡人……这不正是她从小玩到大无比熟悉的万妖山后山,离她家只有十里路。
一朵雀跃地欢呼起来,“我逃出来了!我逃出来了!我终于逃出来了!”
赶紧上岸,浑身滴水未沾。捂住忍不住想要尖叫的嘴巴,寻了一条僻静的山路,匆匆回到她久别的温馨小家。
久别的兔子洞,一切如故。参天高耸的梧桐树,枝叶繁茂,翠绿欲滴,院前的小花园里盛开着她精心栽种的各种奇花异草,还有她和阿牛抓是蝈蝈……一切那么温馨,恍若离家百年,终于重归故里,热泪盈眶。
“树爷爷,树爷爷,你的一朵花终于回来了。”一朵扑向梧桐树,抱住硕大粗壮的树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梧桐树猛地一颤,枝叶哗哗作响,树爷爷拖着雪白的胡须从梧桐树内现身,看到一朵先是一愣,随即也老泪纵横。
“哎呦我的一朵花,你总算回来了,担心死树爷爷了。”
“嘘,我是逃出来的,你小点声。”一朵四下看看。幸好平时大家不待见她,又对她的毒忌惮几分,她家百里之内没一户邻居。
树爷爷赶紧捂住嘴,拽着一朵赶紧进入兔子洞内深话重逢。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自从阿牛和兆瑾不听劝告去玄水明宫救你,你们三个自此音信全无,树爷爷日日夜夜为你们三个担心,人都瘦了一大圈。”
一朵用手指头戳了戳树爷爷的将军肚,“瘦了么?衣服瘦了吧。”
树爷爷拍掉一朵的小手,横了一眼,问道,“阿牛和兆瑾呢?他们怎么没有一起逃出来?”
一朵撅撅嘴,讪讪一笑,“大难临头,我自己先逃出来了!”
“他们被妖王处决了?”树爷爷骇得老目圆睁。
“应该不会吧,婢女房的翠花和玲子说,这是一场不会有死伤的战争。兆瑾是天界的小神仙,妖王会念着怕引起两界纷争,不会将兆瑾和阿牛怎么样的!阿牛也说了,他二叔是天界的神仙,妖王亦不会为难他。”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是从玄水明宫里的莲池一路游出来的!”一朵笑弯一对大眼睛,为自己的勇敢与魄力无比自豪。能逃出深牢一般的玄水明宫,她很有成就感。
“阿牛现在怎么样了?被关起来了?”树爷爷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更加担心阿牛那个愣小子的安危。
一朵伤心地嘟起嘴,“他受伤了。”转而又欣慰道,“不过阿牛在水底对我说,他不会有事的,虽然受伤三天就能自愈。而且他向我保证,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你放心啦树爷爷,他可是千年猪妖,天界又有靠山。阿牛不会骗我的,他一定能平安出来。”
树爷爷拧紧雪白的眉毛,盯着一朵看。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却说不上来。惋惜地叹口气道。
“唉,兆瑾千岁飞升成仙,年轻有为相貌堂堂,对一朵花来说是门百年不遇的好亲事。”
那日兆瑾来兔子洞提亲,说他与一朵在三百年前便私定终身,结下婚盟,待他成仙便上门迎娶。树爷爷见是一桩极好的婚事,担心兆瑾以为一朵是朝秦暮楚水性杨花的女子,一气之下毁掉婚约。便将一朵寻死觅活不愿入宫却被五花大绑抬去玄水明宫的事说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哪成想兆瑾那小子一听勃然大怒,与一样愤愤不平刚刚中了蟠桃幻术苏醒的阿牛结盟一起去了玄水明宫救一朵。
树爷爷年岁老大,越来越怕事,哪敢跟着去,便在家里等消息。那一日,玄水明宫的方向,打得昏天暗地,地动山摇,吓得万妖山群妖惶惶不安。可只一个时辰的功夫,一切便销声匿迹,谁也不知道阿牛和兆瑾的结局怎样,是死了,还是被关押了,自此音信全无。
一朵耸耸肩,很委屈地嚷嚷道,“我不喜欢兆瑾,他咬人。”
树爷爷唇角抽了抽。
“颜女呢?她又去哪里鬼混了?”一朵向外面张望一眼,丝毫不见颜女踪迹。
“也去宫里了,你不知道?”树爷爷雪白的眉毛拧得老高,“不应该啊,我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去看看你,帮你出点主意,免得你傻里傻气没脑子,再因阿牛的事招致杀身之祸。”
“我没看见她呀!也没听说她入宫。”一朵心中燃起一簇怒火,“妖王可是她能妄意攀附的!那日在兔子洞外,妖王把话都说的那么绝了,她居然还上赶着倒贴,就不怕被妖王给杀了。树爷爷,你知不知道,在玄水宫伺候那位大爷,每天如履薄冰,拎着脑袋做事,活得战战兢兢,要再逃不出来,我都快精神分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