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1)

清朝完结,袁世凯带头剪辫子,黄土地上发辫纷纷落地,女人的放脚还要稍后一些。Www.Pinwenba.Com 吧大家“咸与维新”之时,袁世凯把孙中山送给他的共和的鲜花插到了北洋军队刺刀下的强权上,他说:“凯敢不勉尽公仆义务”……

无论如何,历史总是前进了一大步。

大清国的龙旗终于落地了。

仍然面黄肌瘦的中国的百姓,总是在盼望着新的一天,共和之后人民至少能安居乐宁。对于更大多数人来说,政治的观念始终是次要的,首要的是生活、具体而实在的生活,这是封建制度下长期落后的经济和贫困造成的国民意识。因而真正有理想的政治家如孙中山为少数人敬佩不为多数人理解;而手握重兵的袁世凯却被少数人痛恨而被多数人接受。从某种意义上说,是黄土地选择了袁世凯抛弃了孙中山。

1912年2月13日,孙中山为实践让位一诺,向参议院提出辞职,并推荐袁世凯继任临时大总统。15日,参议院举行选举会,17省议员每省一票,还是两个月前选举孙中山的办法,袁世凯得17票,全体一致选举袁世凯为临时大总统。选举结束后,参议院当即发电致袁世凯,称他为“中华民国之遗折中“环顾宇内人材,莫出袁世凯之右者”后,袁世凯所获得的并非出于他党羽的最高的赞誉,而这一赞誉却来自南京政府的临时参议院。

相比起来,孙中山的咨文显然是在欲罢不得的情况下推荐袁世凯,相对地要实事求是很多,孙中山先是对退位诏书中“即由袁世凯以全权组织临时共和政府”一语表示异议,指出“共和政府不能由清帝委任组织。”随后说:“此次清帝退位,南北统一,袁君之力实多;发表政见,更为绝对赞同;举为公仆,必能尽忠民国。”

孙中山字斟句酌地把“举为总统”写成“举为公仆”,那是善良的以己律人,袁世凯随即复电亦以“公仆”自许,公仆的被污染及异化,便由此而始。

孙中山再一次地感到了孤独。

他研墨,慢慢地研,把墨研得浓浓的,侍从知道这是先生要写字了,而这个时候往往是或者太累,以写字为休息;或者心境苦闷,在浓墨挥洒中有所宣泄。侍从裁好纸,又泡一杯浓浓的雨花茶,先生点头示谢,呡一口茶,站起来,挥笔,凝神。

今夜,先生写的是大字——

自由

平等

博爱

天下为公

孙中山不停地写,墨尽之后便坐下再研墨,并催促“裁纸、裁纸”,后来却说“不用裁了。”

孙中山的字越写越大。

三尺宣。

四尺宣……

稍事休息。

接着再写。

自由

平等

博爱

天下为公

侍从:“休息吧,你太累了。”

孙中山:“你看这些字,笔力够不够?”

侍从:“写得好!”侍从不想多说,他们知道此刻孙中山的心情,他不信任袁世凯,让大总统位也许是新的内战新的苦难的开始,他不在乎大总统这个职位,可是他怎么能忘却四万万同胞?然而孙中山又被南京临时政府内一片甚至有点狂热的拥戴袁世凯的声音所包围,先生太孤独了!

孙中山仰天长叹:“惜哉!文虽有笔却无兵将。奔走几十年仍然用笔在跟人家打仗,所留下的惟自由、平等、博爱耳!”

孙中山离开办公桌,在屋里踱步,看着他手书26张字,兀自闭目点头,对侍从说:“你待这些字的墨迹干后挂在这间办公室的四壁,用图钉也行。然后,你休息,我要去雨花台走一走。”

“这么晚了。”侍从婉转地劝阻。

“我想去看看清朝留下的一座炮台,”先生调侃道:“我不是人称孙大炮吗?”

孙中山策马而去。出中华门,缓步上雨花台,炮台依旧,生冷的铁,有时哑默有时爆发。

孙中山口占一绝:

排云裂石长江水,

月下依稀旧炮台。

纵无子规啼早春,

总有群芳结队来。

孙中山召集蔡元培、宋教仁、汪精卫、刘冠雄、王正廷等一行,在总统办公室开会,这一行不日北上,迎请袁世凯到南京宣誓就职。蔡元培为欢迎专使,宋教仁、汪精卫为副使。这是孙中山的一着:坐促南下,使袁世凯离开北洋根据地,以便在南方的军民中有所约束。

为了建都一项,孙中山曾与临时参议院有过激烈的争论,立宪派和一部分同盟会员认为,既已南北统一,在建都一事上不妨迁就袁世凯,更何况北京历来就是古都。孙中山强调:“临时政府地点,必须设在南京,南京是民国开基,在此建都,好作永久纪念,而北京受历代封建君皇的影响,缺少生气,此后革故鼎新,当有一番佳境。”

孙中山不仅坚持民国政府建都南京,还议决:袁世凯到南京宣誓就职之日,大总统及各部官员才实行辞职;袁世凯必须遵守《临时约法》及各项法制章程。

孙中山环顾与会众人:“你们此行任务艰巨,袁世凯必不会轻易离开北京,那就坐促其南下。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我们真是无颜对江东父老了。”

蔡元培诸人一进会议室,见满目琳琅尽是孙中山手书的条幅,先已觉得惊讶,又值此临时大总统将下台、北上专迎袁世凯上台,心里不知是什么味儿,只是聆听而不出一声。

汪精卫提出:“给袁世凯带点什么礼物为宜?”

宋教仁:“不必!连大总统也让给他了,还要送什么?”

难怪啊,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无论同盟会内部怎么吵架怎么笔战,每缝流血牺性的时刻,却总是患难与共的,当初“百日维新”失败之后,也是在一块儿骂的袁世凯。

蔡元培毕竟老成:“送!要送一件让袁世凯受之有愧却又不能不受的礼物。大总统的手书‘天下为公’!”

“妙极!”众皆响应。

孙中山一笑:“余下的你们拿走吧。”

2月27日上午,欢迎专使蔡元培一行抵达北京。

袁世凯为蔡元培的到来作了精心而周到的安排,他要让这些孙中山的使者感到热情洋溢,而他本人则无疑是共和体制的拥护者,不仅如此就连过去曾经两相对垒叫阵厮杀的他的北洋军的部下也是和蔼可亲的,总之,一切都很好,开始得顺利。

北京城内各商铺悬挂着五色彩旗,前门车站专门搭起了高大的松柏牌楼,不仅如此,袁世凯特令开正阳门欢迎。派赵秉钧、胡惟德等13人专为招待欢迎人员,并有600名警卫随侍左右,可谓殷勤备至。

是日下午,唐绍仪陪同蔡元培一行谒见袁世凯,呈递参议院通告文及孙中山咨文并墨宝。袁世凯把宜纸轻轻地打开,展读之下,“天下为公”四个字赫然在目,不禁赞叹:“好字!好字!”

“你们专程北上旅途劳顿,辛苦了。”袁世凯的客套倒也简短,而且没有官腔。

还没等蔡元培答词,袁世凯朝汪精卫点点头,“兆铭兄,北京一别想不到又在北京再见,高兴,高兴!”

蔡元培:“刀兵顿息,南北统一,苍生有幸,华夏之福。大局初定之举,百废待兴,还望大总统早日南下宣誓就职。”

袁世凯:“要去,要去,重游金陵之愿很久了,还想溯流而上去一趟武昌,和黎副总统共商国是。只是北方的情势稍有混乱,一俟平定,当即成行。”

宋教仁:“大总统有否一个估算启程的时间,我们可以向南京复命?”

袁世凯:“不急。你们刚来北京先休息几天,今晚我特地为各位举行欢迎茶会,喝茶聊天,如何?”

是晚茶会。

蔡元培不辱使命,语气强硬地坚持,“大总统必须南行,以联络南北感情。”

袁世凯:“定会成行,待拟定留守人选,即可就道。”

当着蔡元培的面,袁世凯招手叫来赵秉钧、胡惟德:“你们商量一个留守人员名单,把我南下的路线初步拟订一下。”

始所未料的是《临时约法》,是为了从法律上一则保障人民基本权利二则监督、制约袁世凯。倘若袁世凯不到南京做总统,北京是他呼风即可成雨之地,约法何用?

宋教仁慨然道:“我等对不起孙先生!”

蔡元培:“亦对不起四万万同胞!”

汪精卫:“是不是言重了?”

宋教仁:“弃北伐而求议和,并非先生之愿;让总统而迁国都,更非先生之愿。行前,见他办公室中满堂皆是自由平等博爱的手书,可知先生心中痛苦之深。然他心有苦衷,愁肠百结,同道中人不容也!袁世凯逼清宫,我辈在南京逼先生,革命是常可以革昏头的。”

不觉黎明,又是一天。

时值2月29日傍晚。那一天袁世凯通知军咨府咨议、亲信唐在礼,是晚他住在石大人胡同外交大楼,要唐在礼随侍左右。

唐在礼匆匆赶去,见袁世凯一反平时的长袍马褂而是着上装、马裤、脚蹬青布便鞋。

唐在礼见过袁世凯。

袁世凯一挥手:“你去旁边的屋里歇着。”

唐在礼刚迈进侍从休息室,屁股还没落凳,电话响了:“曹锟所部陆军写到炉火纯青的文人们,逻辑逻到严丝合缝的文人们,议论议到惊天地泣鬼神的文人们,都有一种通病——天真。天真到自信,自信袁世凯还不至于出此下策。

唐绍仪从蔡元培处去见袁世凯,唐绍仪坐门侧,袁世凯对门而坐,还没有来得及谈话,曹锟戎装革履推门而入,却并未看见侧面有唐绍仪在,袁世凯还来不及做一手势使一眼神,曹锟邀功心切立正报告说:“报告大总统,昨夜奉大总统密令,兵变之事已办成,完毕!”

袁世凯大怒:“完你娘个蛋!滚出去!”

曹锟转身滚出去的时候,这才看见唐绍仪在座。

唐绍仪后背一阵发冷,想赶紧告辞。

哪知袁世凯好像什么事情没有发生一样,端坐着,捻动胡须,一边让茶,一边说:“南下恐难成行,你再去通融一下。”

唐绍仪诺诺。

袁世凯送唐绍仪出门,并肩而行状甚亲密:“组织政府不能再拖了,总理的位置是你的,南边抢不过你,北边不敢抢,去吧,好好干!”

唐绍仪出门后只觉得眼花缭乱。

袁世凯一手策动兵变实在太毒,既已统一,大总统的位置也让出来了,南边就不是敌人;更况且京城的黎民百姓刚刚庆祝共和完成,死伤者流血,何苦来着?

但,袁世凯慷慨地把总理的位置许给他了。

袁世凯的特点是:对对手说话绝不算数,对亲信部属却是有诺必行的。

论才干,首推段祺瑞;论精明,当数赵秉钧,还有胡惟德;曹锟帮的忙一声“报告”给唐绍仪报出一个总理来。

玩政治的人说白了就为一个“权”字。

谁不想当总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民国、56条,第一次以宪法的形式规定了国民的民主权利,否定了君王独裁,其影响之深远正在于“民主”、“自由”、“平等”这些对中国人而言陌生又陌生的字眼以及由它们代表的思想从此深入人心。**曾有评价说:“民国元年的《中华民国临时约法》,在那个时期是比较好的东西,当然是不完全的、有缺点的、是资产阶级性的,但它带有革命性、民主性。”

4月1日,一应立法程序完成,孙中山宜布:正式解除自己的临时大总统职务。

三个月。

南京。

天王府。

再见了!

严冬的季节里来的,那时心里很热。

玉兰花开时走的,此刻心里却很冷。

无论南北时评,还是客观的观察家都认为,孙中山一诺千金,无愧于“光明磊落”四个字,他或许仍然是个失败者,可是他却真正成功了一种楷模,他可以无愧地说:我不是为自己。然而离开这一幢曾经象征着中华民族一个新的开端的权力中枢时,他有没有过内心的失落感了他是否觉得春天的南京众多的花草也带有忧郁?他有没有想到过历史上久远年代的玄武门之变?

可以肯定,孙中山也有过茫然的时候。

三个月的重负,不分昼夜的操劳,现在总算轻松一点了,那是离开岗位后的解脱感,他想起了那句诗:高处不胜寒。这种寒,也许是孤独,权力从来都会制造隔断,每一层隔断都有一扇小门,门上挂着锁,钥匙往往不在最高层的人手里。那些手持钥匙能够穿越各个隔断的人组成了权力中心,一个圆圈,烘托着隔断着有时也摆弄着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那个人,那个可以发号施令又感到高处不胜寒的领袖。

是孙中山倡导的自由、平等、博爱。

至少他觉得自己并不自由。

在后人批评他软弱时,孙中山曾经说过:“局外人不察,多怪弟退让。然弟不退让,则求今日假共和,犹未可得也。盖当时党人,已大有争权夺利之思想,其势将不可压,弟恐生出自相残杀战争,是以退让,以期风化当时,而听国民之自然进化也。”

共和的潮流被议和、退让的潮流取代了,孙中山自己对袁世凯虽有戒心,却也言之凿凿地说过:“欲治民国”,非有袁世凯这样的具有新思想旧经验旧手段者不可。

北京那边,袁世凯却绝不文雅,他很快地把同情同盟会坚持按照临时约法实行内阁制的总理唐绍仪赶走,又推翻了与孙中山的成约不让王芝祥出任直隶总督,而把这个拱卫京师重地的要职给了冯国璋——袁世凯北洋军中的亲信,并由警察首脑赵秉钧出任内阁总理兼内务总长。

1912年8月,同盟会改组为国民党,孙中山为理事长,党务活动委托宋教仁主持一切。宋教仁有志于民主宪政多年,在国会选举中国民党连连得胜,在参、众两院**占392席,企图组织政党内阁。

为着这一民主的理念,袁世凯如临大敌,明明暗暗的特务开始紧急部署。

北京的春天过得很快,刮过三次大灰风,便是夏天。

刺刀在阳光下闪烁,鲜花调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