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兆隐现
青凌见着宝相文徽对于自己话语之中的含糊处半句不提,只这么感慨一声,心内反倒有几分过意不去,兼着想到先前凤凌云之事,略一斟酌后,到底与他轻声又解释了一番。Www.Pinwenba.Com 吧然则,有些不能言说的,她都以不能说带过,只细细描述了元濯真的神态言谈等,又是提了提容瑜之言。虽不甚多,但是能说的都是说了,也都在点子上面。
心思敏捷如宝相文徽,如何不明白这里暗藏的意思。他听得青凌这般细细道来,却又直言有些人事物不能相告,眸中掠过几分异彩。虽说青凌并未全盘托出,但从她的语气、言谈并所说的话之中,他到底推测出了几分:青凌身侧,必定还有另外一个妖,且修为高深,性情古怪,虽是友伴,亦是有帮衬之处,待她却犹如将小鹰推出巢穴的老鹰。而这个妖,便主导了这一番事情,与魔族交涉也还罢了,过后更能说出那么一些冥族的隐秘来……这妖的身份,绝对有些存疑之处,说不准是个什么来历的。
宝相文徽一时有些踟蹰,看向青凌的目光也透出几分担心:对于那个妖,青凌她知道多少,是否也是被瞒过去了的?这样的言谈,只怕来历不浅,却偏生在她身侧呆着,必是有所图也还罢了,就怕过后更是要与她招来风雨。只是这般思量在他脑中一闪而过,继而化为淡淡的笃定。自己能看出这么些来,她未必看不出来,只是有些事情,却不能说与自己。或许,并不至于此。
想到此处,宝相文徽才将心中的几许担忧放下,转而思量其青凌所说的事情。由此,青凌不免多等了半晌,却有几分惊疑起来——难道竟是自己想差了,或是这事与宝相一族的干系颇深?
而就在此时,宝相文徽缓缓开口道:“那个妖,想来你是颇为信任的,你方与我说这些。而他的话,你信了几分?”
“他素来的言谈极真切,且于这些比世间的都明白。”青凌沉默半晌,才是抬头与宝相文徽道:“我亦是听他这么说,方自惴惴。虽说他所谈的三五年,竟有些短,可我们身处其中,自是要未雨绸缪的。”
“他所说之事,确有七八分。”宝相文徽听得青凌这般信任那妖,且说着比世间的都明白,心中一动,停了半晌,方才开口吐出一件事情来:“你来之前,我这里便有一件事情想与你细说。本来,我只觉得此事虽有几分突然,大约是灵台二十一司并旁的大族等争斗所致。素来他们之间内情复杂,这般也不是没有的,且这结果倒也是好的,我们一族亦是不参合其中,便不十分理会。现在看来,却是正好印证了冥族的事。”
青凌面色由不得一整,忙开口问道:“这话又是如何说来?”
“你且听我说来。”宝相文徽目光和缓,神态之中却有几分冰冷,口中亦是徐徐道:“今番回到家中便得了信。说是灵台二十一司下了决议,定下一件惠及妖术府学员的事——十大妖术府,每一处择取百余妖,以资质、修为、年岁为基准,修为不得低于星火九层,挑拣并充入九重天之中,得以更好的督促年轻一辈的成长。而后数年,每年俱是如此。”
这话一说,青凌由不得一怔,旁的倒还罢了,这每年俱是如此,却是透着奇怪。妖术府每三年择取一次,这九重天反倒每年择取一批,竟不相和。且充入九重天,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会比在妖术府里所得的资源更好?
想到这里,她不免微微有些犹疑,看向宝相文徽得目光里透出几分询问:“那九重天我早年也曾听过,不说后六层,便是前三层,非化形期不得入,且各自俱是有些年限的。便选拔了去,又如何充入?这内里的意思,我倒是有几分不明白了。”
宝相文徽倒也明白她的,于这些上面不甚经心,只着实在修行并灵植上面用功,偶尔也就读些史记等,当即便细细解释了一番:“这方面,素来除却妖术府,便数九重天为妖族之重。其以化形期为限,而后授课,内里颇有大能者,便我们府中亦是常有过去授课的。而在这之外,九重天另有数项与之差不离的用处。”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方才与青凌道:“这里头若是细说起来,竟是繁杂得很。过后我再与你细说。只有一件事,你却得明白。那就是哪怕十大妖术府统共合在一处,也未必及得上九重天的紧要。其方是真正延续妖族传承之处。”
听得他这么粗略道来,虽是大约因为时辰之故,不曾往细致里说,但青凌大约也是明了一些。她由不得微微挑了挑眉头,神色微动,道:“若是如此,那这个决定便越发得出奇。哪里又不随着妖术府择取而动的,反倒生怕入了内里的妖不够?不过若是与冥族之事相互关联,倒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正是。”宝相文徽亦是点头应是,兼着又慢慢道来:“先前识灵坊一事,因着你的缘故,并事项大小,我亦是着意探查,只他们多有遮掩,及等到了后面,竟就渐渐平息,浑然不似妖术府素来的行事。对此,我早有疑虑,只是没有佐证,自然也说不得什么。但有着你这件事,并充入九重天一事,且家中亦是百般叮嘱,令我必定要入内修行……”说到这里,他停顿了半晌,才是有些怅然着道:“也可以想见,虽是这冥族之事,我们妖族不过未雨绸缪,但只消有几分眼界的,自也瞧得出来,这好时日并不长久了。”
青凌闻言,心中一紧,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她沉默半晌,才是低声道:“他亦是与我说,面对冥族,若无种魂期的修行,不说战场上如何,保存自身都是为难的——那冥族却有同化之力,虽有限制,但若修为太低,便不成那冥族,亦是妖失了性命的。”这个,她先前却不曾明白说来,倒不是因为旁的,只是这说得太过明白,自然容易引来猜疑。
听得青凌这话,宝相文徽由不得目光一凛,神色也是越发得严肃起来,只盯着青凌来回打量两眼,便道:“他真是如此说的?”虽说他亦是从族中得了些冥族的信息,却不如这般精细的。那妖究竟是什么身份,竟能知道这些?
“是。”青凌点了点头,虽有几分踟蹰,却并无半点怀疑。
宝相文徽见着她如此,由不得沉默下来,好半日过去,他才抬起头看向青凌,目光之中透出几分紧迫来:“既然你是信他的,我也亦是如此。只是此事虽是紧要的,你却不好与外头说去,过些时日我将这些事分批散出去。若是能引得警戒,总归是好的。”
青凌听得这话,亦是点头,又劝道:“你现今已是化形期,日后更要在修行之上勤心些,总突破至种魂期,方能是好的。”她说的十分真挚,宝相文徽却略有几分沉默,半晌后,他方低声叹了一声,道:“若我根骨能略略好些,哪怕不过寻常两字,现今也断然不会是化形期。”世家名门的资源不说,他又是嫡系,虽是根骨资质略差,但该有的资源却是点滴不少。旁的不说,只看着他身边的追随者现今都入了种魂期,便可知了。
只说了这么两句话,他便察觉到自己说得话有些过了,立时回转过来,只接着道:“却是你,虽说先前因为种种缘故,不得修行,现今修为浅薄了些。但现今却是不同,竟是再勉力些的好,若是早日入了种魂期,也能松一口气。我这里倒是不必担心的,素来我们族内便有规章。哪怕就算真有了冥族之战,我也不必去的,保全两字,却是不必担心的。”
他口中虽然这么说的,但目光之中却掠过些许阴霾。青凌眼见着如此,心中微微一动,便将这话题说开。宝相文徽亦是随之细说旁话。而后又过了半晌,眼见着时辰不早,他们方一道儿回到屋舍之内,稍等片刻,便有许多的妖前来。而这其中,自也有叶氏苍氏澜氏三族。
只是他们待青凌的神色,都不似先前一般,总也透着些亲近熟悉的意思。或是冷淡,或是轻蔑,或是避而远之,如此种种,总透着一股异样。青凌瞧着如此,心下冷笑,也不理会,只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略与三族之中尚且与她平静相对的点了点头示意后,就干脆利落地转过头,竟不理会了。她在这些上面,素来清醒。哪怕叶昌杨之死真是与她有干系,可到底自己并无此心,亦是不曾动手,原是存了和解之意的。现今叶氏半点真凭实据都没有,就使出这样的手段,着实无耻——当年叶桐明之死,若也会正大光明,叶煅明也不敢那般行事。当年惧怕叶煅明的权势,半句话也不提,现今对着自己,倒是凌厉得很,欺软怕硬至此,倒还有脸了!
想到这里,青凌便觉恶心,一发不理会,只是面上不免也罩上一层寒霜。
坐在她身侧的宝相文徽微微眯了眯眼,没有说什么。而站在高台之上的凤凌云见着这般场景,倒是生出几分好奇,着实打量了两眼,方在授课之中的时候,择了一个正死死盯着青凌的叶氏少年,开口细细问了两句话。自然,这少年一心瞧着青凌,被唤起来后,对着凤凌云的问话只能吞吞吐吐着,虽绞尽脑汁,亦是说不出一句明白的话来,只拿着旧日听到的以及自己素日的理解,胡乱编造了一回。
凤凌云不免嗤笑一声,他生得俊秀明朗,虽如此神态,但也在骄傲飞扬之中,透出一种他自己所独有的蓬勃朝气:“我竟不知道,自己授课如此无趣,倒还比不得一个少女。只是你若是有心,只管在这之后前去,想如何亦是随你。现下却还是要听我的。”说罢,他随意瞟了另外几个妖两眼,见着他们俱是垂下头去。
而那站在那里叶氏少年面色涨得通红,口中说不出话来,却在最后狠狠瞪了青凌一眼,方垂着头不言不语起来。
对于他这般,凤凌云眉梢挑起,但还是一派自若地令少年坐下,自己则接着授课。及等一个时辰后,方才结束,凤凌云与青凌略略使了个眼色,自己则含笑离去。青凌心中明白,只瞧了宝相文徽两眼,见着他神色之中若有所思,便与他说谈两句,刚才告辞。
宝相文徽原是对叶氏这般行事略有几分担忧,但瞧着青凌色色一如既往,面对族众冷待仿若路遇春风,透着些说不出来的明快,竟不以为意。他心中略有几分和缓,也是,这么一件小事,青凌自己便能处置的。将那事抛开,现下,他便琢磨起先前冥族之事。这却是一件大事,着实要细细搜检一番,许也能看出什么来。由此,面对青凌告辞,也就略略说了两句话。
彼此便各自回去。
青凌虽是心下鄙夷,倒也不说什么,只好好儿的回去,又是修行一回,就听到外面的一些嘈杂之声,她开门瞧了一回,外面的气氛立时一变,竟有忽而安静下来。她由不得心中微微皱眉,面上却丝毫不显,只轻轻瞧了周遭两眼,方又闭合大门,自回到内室里面,心中却是微微一叹,暗想:难道这叶氏还想着以这般手段压着自己不成?也太愚蠢了。
她自感慨,那边儿叶源明也是如此。今番种种并夜里的情况,都是落在叶源明眼中,他目光淡淡的,却又透出些许冷凝之色。对于族内与青凌的处置,他自是明白的,也颇为不屑。要知道,叶氏族中围追堵截,所有的理由也就是青凌曾过去一趟,却不曾出面证明自己,叶昌杨之事,自己竟是无干系的。可这种事情,本就合该族中探查清楚的。眼下什么都没弄清楚,却是折腾得鸡飞狗跳的,又算什么?先前叶桐明之事,族内风声四起,竟自压下不提,现下没有半点证据,倒是欺凌上来。
青凌又是族叔叶桐明的。虽说叶桐明并大长老一家权势身份俱不能比的,但这般差距,也着实齿冷。青凌她瞧着这般,心内自是明白,本来身为养女,便无血脉之亲,现今又是如此,只怕昔日点滴情谊,亦是消耗殆尽了。
族内那些个妖,难道就想不到这里?也是未必,大约素来欺凌惯了,她对族内冷淡,族中得知后,更是要显出冷淡的意思,有心将青凌之意压过去。欺软怕硬至此,着实有些无耻。可就是这样一个族众,自己出身于此,亦是多得照料,方能有这般成就,若是不理会,心中之意难平。可若是照着行事,岂不是与他们一般无二了?
他心内思量着,对于自己身侧的两个争先恐后说着青凌种种的妖却是不理会。他们虽愚笨,见着叶源明并不理会他们,且又看着青凌的屋舍。思量半晌,才有一个有些讪笑着道:“这般事体,说来倒也是那叶青凌糊涂,竟浑然忘了,她与我们却也不同。不论如何,我们都是叶氏的血脉,一脉相系,再如何行事,族内也能体谅明白。可现下,若她不低头,族内必定也不低头,在这时候反倒是她的日子不好过。”
叶源明听得这话,只偏过脸淡淡看了那妖一眼,心中却是一阵冷笑——想着青凌就此低头俯首,真是做梦!她虽然素来待妖十分和顺,等闲不与旁个争持的,却并非那等没有坚持,一味软弱之辈。这般无用的手段,使出来都是笑话。真若是软弱无能的,本就不敢如何,不用这般撕破脸皮也能收拢了过去。而若是坚韧好强的,遇到这般的,也就当做一时的磨砺,哪怕真的做出服软的姿态来,心内却是离着远了的。可说是得不偿失的一个手笔。
只是,他虽是有这般想法,却于局势无益,此时也不过淡淡一句话而已:“徒生事端罢了。若我是青凌,因此一事,日后必定远离叶氏。”另外两个妖听得这话,一时竟是愣了。半晌后,才是纷纷讪然笑着,且与叶源明说起旁的事来,心内却有几分嘀咕:叶源明本是族中在府中最得力的,他既是这么说,想来这事族内却非决然如此,那自己少不得也和缓些……
叶源明与他们略略说了两句话,看的他们看向青凌屋舍的目光和缓了些,方心中一松,将他们送出去。但在看向青凌的屋舍的时候,却又不免皱眉:先前那般境况之下,碧氏兄妹亦是敢几次三番寻隙。现今青凌失了一只臂膀,只怕他们得知后,又来寻事。要知道,碧源生他们兄妹虽说论及修为,竟不算很好,且有在妖术府中,有些事情做不得,且又安安生生了好些时日,但他却是能有几分隐约的感觉——只怕这一对兄妹,原是想着日后在行事的,并非将此事全然放下。
由此,叶源明回到屋舍中,却有几分怅然。
边上的碧云见着,她素来体贴温柔,自是端了一盏茶送过去,悄声道:“这又是怎么了?”叶源明素知她的性情,见她询问,便一一细说。碧云想了想,道:“这也无妨,你不好过去,我寻空过去一趟,与叶姑娘提一提,也就是了。她本就谨慎,想来也是无妨的。”
叶源明方才点头。过两日,碧云便将这事瞧瞧说与青凌。青凌自也谢过,但是过后二三个月过去,竟也半点风声也无,且三族在府里的族众待她也渐次和缓过来。青凌犹自诧异,那边儿就有风声传来,不是旁个,正是先前宝相文徽所提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