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渡
青凌心下一惊,立时从那石床之上下来,抬步往前走了两三步,却又停下来。Www.Pinwenba.Com 吧这响声虽是通知灵室之内修行者有急事的意思,但是在现在这么一个情况下,她着实有些踟蹰。到底是真有巧合,这客栈之中竟出了事情,亦或是那叶氏的寻到此处,方敲了那声响,引自己出来?
有此一想,青凌的行动便慢了一拍,半晌后,她才是极警惕小心地将那灵室的石门开启。然则,在那小小的一道缝隙之中她只看到一片空荡,并无任何踪影。她的手微微一顿,方慢慢将大门推开,缝隙渐渐扩大,等着大门开启后,那边上却只站着一个青衣小妖,面有焦急之色。
瞧着这般情况,青凌由不得松了一口气,但心中犹自警惕,只细细打量了那青衣小妖两眼,忽而觉得有几分面熟,只一时说不得,便开口先问道:“你敲了那铃儿,可出了什么事不曾?”
那小妖着实往青凌面上瞧了两眼,似有几分迟疑,但到底还是开口道:“也是叶青凌叶姑娘?”因着青凌以面纱遮掩了容貌,他自不能看清楚的。
青凌心中一紧,目光迅速地往周遭转了一圈,却没半点儿旁的动静,不免生出几分疑惑,却依旧不曾开口,只在脑中思量起来:这个小妖又是谁,竟是认得自己的?说来他却有几分面善,只是一时间、不对,着是那碧云介绍来的,与自己送了玉简的妖,唤作朱、朱铭的!
想到这里,她面色不免微微和缓了些,那边儿朱铭瞧着她半日不言不语的,不免有几分惊疑不定起来,面色也有些发白,只结结巴巴着道:“难道您不是?我、我先前……”
“你是朱铭?”青凌见着他如此,迟疑半晌,终究开口道。这朱铭不过是洞鸣散市的散修,且与水木叶氏无甚干系,自然也不必十分惊疑他。毕竟,不用说旁的,哪怕叶氏族内,如今也未必知道自己身在沧浪界呢。便他听的什么风声,自己这等修为,也未必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去。只是话虽如此,她却依旧不愿十分表明自己的身份。
谁知道,那朱铭听得这话,面色一喜,伸手便拉住了青凌的手,忙忙着道:“果是叶姑娘!快、快随我离开这里,否则,只怕却有性命之危!”
青凌闻言一怔,才是要询问,那边儿朱铭已然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现下洞鸣散市之内,谁不晓得你?等闲在界面上行走的,只消略略遮了面容隐了身形的,都要被盯上。若是等着那些个妖察觉出来,因着赏赐都要不自量力一回!待得拖久了,叶氏那边的妖一过来,那你就再无逃出生天的一日了!”
青凌心下惊诧越深,脚下一动,口中却忙细细问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之间,竟就有这般悬赏了?我来此处也不过两日,且本也是叶氏族内的,便不过一个养女,也不当有什么悬赏。先前那会儿,都不至于此呢。”她空口说白话,却是一派自然而然,竟不露半分异样。但她心内却是警惕不已——若真是因为昨日的事情闹出什么悬赏来,也未必会这么迅捷。况且,朱铭与自己不过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缘而已,为何会放弃悬赏,为自己做到这地步呢?
那朱铭本也不认为青凌能有那样的本事,听得这话,也就叹息一声,面色阴郁,张口便道:“叶氏新的族长以及大长老都是被袭杀,并送回了尸身,昨日里甚至还有话传出来,说是见着了送尸身回来的,竟是个少女,又是水木系的灵念妖术。他们无能,便疑到你的身上去!自然,也未必只这么一个心思,不过面上这么说罢了。”
“我竟是成了替罪羔羊?不过因着我在这里?”青凌面露愤然之色,压低了声音嚷出这么一句话,方有几分迟疑地看向朱铭,低声道:“那你,你怎么想的?”
“不过是大家族的争斗罢了,说不得什么。说来这些与我本也无甚干系的,若非承了你的恩情,又是早年经心拉拢了几个叶氏的妖,只怕我也就只当没见过你。”朱铭说到此处,已然将青凌送到客栈内部一处院落里,临走前,他目光复杂,只盯着青凌半晌,方将她推到另外一个少女那边,口中道:“当年我父母因为那叶汉松无辜受累,竟就过世。我们兄妹切齿良久,只是无能为力,便筹划了这么些年,也不如你当会儿的手段,竟铲除了他。我们为此兢兢业业,百般筹划,结好了几个叶氏的族众,原想着报仇雪恨,现今却是成了报恩的根底,倒也是尽了力的。”
听得这话,青凌方才明白过来,心下一想,倒也是合得上的。那时候碧云与自己提了提信息的事,自己还觉得许是不能成的,但朱铭却十分周全妥帖,且又热切,多有结交之意。想来也是从这一个缘故而来的。由此,她面色稍稍和缓了几分,只垂头一礼,道:“多谢。”但在这瞬间,她又有些疑惑,自己已是遮掩了面容,这朱铭又是从何得知自己的身份?
她心内想着,面上却是不显。朱铭回礼之后,又是叮嘱了边上站着妹子朱钰两句,方急忙离去——他本是在这里做事的,自然不能耽搁太久。倒也不是舍不得这一份事,只是这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总不露出痕迹来得好。
朱钰却是个性情柔韧而又善解人意的,虽与青凌不过咋咋然相识,但言谈举动俱是周全细致,又极热切,不多时便与青凌熟悉起来。青凌见着如此,一面随着她的意思换了衣衫,又妆扮一回,遮掩了面庞肤色,换了发式,一面与她说谈,不免也问起心中疑惑。
“原也是巧合两字,天公有意成全,方能如此。”听得青凌询问,朱钰心中明白,便细细地将事情说了一回:“先前叶姑娘可是在用饭的时候,随手扶了一个妖?那便是我哥哥呢。他一眼就发觉是您,便惦记着先前的恩情未曾报答,又无从报答,还与我叹息了几回。没想到,后面竟有这般巧合。这虽不是好事儿,却也能让我们兄妹两个略略尽一份子心。”
听得这话,青凌方放心下来,且随着那朱钰说话儿。
朱钰却也是知情识趣的,虽不是一眼便瞧出青凌的性情,但听得她几句话后,也便猜出六七分来——原是个细致谨慎的脾性,便这会儿,都是想着多探问探问现下的局势之类。由此,她便是微微抿了抿唇角,开口将一些细致的事儿悄声与青凌说了。
原来,先前朱铭虽是有心,却因着赶着来此地,又是在外面,不敢多言,虽是说了一番局势,却不过求个信任罢了,竟不曾细说,又不如朱钰这般细致,有些事情,青凌心中犹自存疑。现下听得朱钰一一分说清楚,且又将自个不知道的合盘托出,并无隐瞒之意,她方能拼凑了一回事情原委——原来,这事情如此迅捷,竟还与寒翠碧氏相干。
青凌听了一回,又是细细想一想,将先前所知的事情糅合在一处,便拼凑了大概的缘故。
说来也是巧合,那叶昌杨之妻原为寒翠碧氏,虽现下修为低微,竟也多有不如,但能嫁入水木叶氏大长老的长子,自也有几分背景的。她便是寒翠碧氏现今二长老的嫡次女,品貌俱是好的,自入了叶氏这里,行事言谈,从无错漏之处,只是性情有些冷傲决断,倒也不算什么。
若是旁的时候,这些许小事,自然也就随她处置。可这会儿见着叶昌杨尸身,那碧氏大哭一场,过后却擦拭了眼泪珠子,立时与娘家联系——叶氏如何,她嫁入之后自己是明白,且先下家中再无什么修为高深的,自是要倚靠娘家的。若是平日里,这也无甚要紧的,偏生碧源生兄妹两个,因着青凌回到沧浪界,虽是不能动手做些什么,倒也打探,竟将事情原委删减一回,送了回去。
族内为此恼恨切齿的,非止一个,自是将青凌的信息打探清楚。一来二去,也就寻到了叶桐明但年不得不说的故事,心下都是有些猜疑,虽不至于开口,倒也都记在心底了。偏生此时叶煅明父子三个接二连三的死去,青凌又恰巧从妖术府回来,休说这巧合两字至此,便这里没有什么内情可说的,他们自也要搅合一二。
寒翠碧氏愿意插手,竟是存了一举三得的心思。这一来,碧源生兄妹三个,俱是族内小辈里出众的,且父祖亲眷十分强大,既是得罪了叶青凌,少不得要尽早掐没了她。且这会儿时机也好,以此为借口杀了她,料想那妖术府亦是无话可说。这二来,叶昌杨好歹为二长老的女婿,且又有碧氏苦求,少不得也要尽尽力的;三则,若真是如此,那叶青凌处少不得有些宝物,到时候取了来,也算是不曾白跑这一趟。
由此,他们立时搜寻了证据,一应送到叶氏族内。叶氏瞧着这些,又听得碧氏口口声声要为碧氏做主,还有什么话可说的,自是应许下来。不过一日的功夫,便将这洞鸣散市周遭围了起来,总也不许擅离,又是一点点搜寻,竟是细致地连针尖都未必插的进去。
也是因为这么些的缘故,他们在这洞鸣散市比那叶氏的行事更为张扬蛮横。一日不到,竟就让洞鸣散市里的妖避之唯恐不及,街面之上,更显冷清。若非洞鸣散市这几日格外繁华些,只怕现下青凌想着蒙混过关,越发得艰难呢。
对此,朱钰更是点评道:“这也算得情理之中的事儿。洞鸣散市又非寒翠碧氏的,不过张扬蛮狠一回,日后且不靠着这个的,自是无从顾忌。就是那叶氏,先前露了怯的,碧氏又是苦主,且出手相助,见着也不免要忍一忍呢。好在他们也是糊涂,竟是连着轻重缓急四个字也不知道,一味想着作威作福的,倒是让我们得以寻到空隙来。”
这话一说,青凌也由不得点头,朱钰再三打量,又是将肤色涂得更为匀称些,方含笑道:“若非您这么一副模样儿俱是在我手底下成的。前后两张脸,我却不信谁能看出这么来。只怕就是熟识的,不细细打量,也未必瞧出什么肖似来。”这话说得俏皮,青凌不免也微微抿着唇角笑了笑。朱钰便将她拉了过去,笑着道:“你瞧着如何,若是使得,我们个赶紧离开这里,寻一处安全的所在住下,再行寻旁的法子离去,也是不迟。”
青凌闻言,自瞧了瞧镜中,也是多有赞叹,道:“这般就极好了。”说罢,她便起身随着朱钰离去。
他们两个一路小心谨慎,却又不失落落大方,并不露痕迹。不多时便是到了他们兄妹的屋舍之中,且安生坐下。朱钰又是含笑提议代青凌瞧一瞧现在的境况,出去半晌后才回来,眉头却紧紧皱起,面色亦是有些微微发青:“却是比先前更为稠密了些,且往来行动的,必定要一一搜寻,十分细致。”
闻言,青凌由不得有些沉默,半晌之后,她瞧着朱钰面色焦急,只在这方寸之地来回走动,便思量一番,道:“这般境况之下,如何能出入其中?越是单个儿,越是难以行动。也罢了,且请朱姑娘帮我一件事,旁的都不必担心。”说罢,她便是凑到朱钰耳侧,细细叮嘱了一回。
朱钰忙点头应下,又是与青凌倒了茶,方才起身离去——却是青凌瞧着现下情势不对,想着先前宝相文徽得话,便想从这里入手,托他们做点什么,将这僵局打开。只是这么一来,又是欠了文徽一次。
青凌心中记下一笔,且又暗暗告诫了自己一回,方瞧着朱钰领着另外一个妖回来了。那领着回来的妖身形高挑,面容娇俏,十分的秀美,言谈亦是犹如春风拂面,细致而又温和,说得颇为恳切:“叶小姐眼下若要没个声息便回去,只怕也是不容易的。好在我们在此地好些日子,倒也有些名儿,未必不能以此含糊过去。只是那灵鉴处却麻烦许多,未必能立时成的,说不得要瞧一瞧,若是松懈的,趁机而入。若是极严谨的,却要等候几日,方能顺利。”
这话说得恳切,青凌自是一一听从,且她心内也有几分思量。现在这情况,她能暗中回去妖术府,自是更好些的,当下里与朱钰告辞,有心送个礼儿,却被推辞回来。好在青凌早有准备,已然暗地里留了个荷包,内里有些许东西以表心意,倒也不十分坚持,只随着那女子出了屋舍,又是走入边上一处屋舍之内,方又入了车轿之中,随着到了一处轩阔的屋舍之外。
几番周转,青凌方到了一处屋舍里安歇下来。那女子更是含笑道:“且准备一二,便送您出去,稍等片刻即可。”她心内疑惑,待得片刻后过去一瞧,却是微微一惊:那边儿早已准备好些箱笼,内里有好些东西,竟是不一而足的。倒是有几分行商的模样儿。
青凌对此并不言谈,只略有警惕而已。这些个妖都是宝相文徽告知她的,自也是值得信任的。不过于今身在虎穴,竟还是小心谨慎为上。不过片刻之后,那些箱笼俱是上了一只枣核舟之上,青凌亦随即入了内里,片刻后,这枣核舟立时行动起来。
青凌心下一提,只不言谈。而半刻钟之后,那枣核舟停了下来,似有所动。好是小半个时辰过去,方又起来,青凌往外头一桥,却见着这小舟已然离开了这洞鸣散市。朱钰所说极周密的检查,却不曾探查到她的身上,仿佛那警戒两字都是纸糊一般。而后半日,她心中十分舒畅,及等到了灵鉴处,方又是提了提心。
先前那一处,倒还罢了,这一应事体,俱是随常的,且又有几分关系在,略作通融不曾细细探查也就过去了。但灵鉴处却是须得妖一个一个地入了内里,至于这枣核舟也是另外算作一个,并不能留下任何一个妖在内里的。自己须得下去,且这里四族在此地也会越发谨慎,此事十分不易。
偏生等着到了地方,那女子款款而来面容含笑,竟是与青凌道:“却也是天公有意称了姑娘的心,这灵鉴处虽是守卫森严,但因他们妖多势众,竟是有些怠慢。等会儿我们便是要往中央原这一处而去。他们一个个到了跟前才要探查。你只消落在后面,及等我们一个个入了内里,他们略有松懈的时候,径直冲进去便好。我们早已买通了那施法的,便多了一个你,也是顺顺利利,再无不妥的。”
青凌闻言虽也有几分犹疑,但因着文徽之故,斟酌一二后便也点头:到底这事情也有几分可做的地方。若是能小心谨慎,倒也罢了。想来以宝相文徽得心情,能入了他的眼,在他手底下做事儿的,旁的不必说,这些上面的细致活儿,必定是周翔细致的。果然,青凌依照着他们先前所说的行事,随着周遭的叶氏等四族围着许多的妖,但是行止之间却有几分懒散,便是内里有好些化形期的,种魂期的,却是连着一点灵识扫视周遭的也没有,只是照着先前的法子一一印证,旁的更是不提。青凌小心往后移了两步,径自落入后面排着的散客之中,亦是没有一个妖理会。她心下一动,瞧着枣核舟上的妖,一行五六个一道儿过去,连着取了两趟,旁个妖都是有些放松下来,她目光一闪,及等第三排到了灵鉴处,那灵鉴光华一转,她脚下猛然一点,犹如一朵轻巧的云,瞬息而入,片刻后就消失在灵鉴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