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
山雨欲来
青凌听得这话,眉头微微一皱,心内便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滋味,半晌后,她方问道:“铺族这话我也听过几声的,仿佛是要世代供奉主族,但细致里的却不甚明白。Www.Pinwenba.Com 吧只是先前我那般状态,可是因为遇见了那元濯真?或只是你说的魔种初动?它又是怎么回事?先前你与我的魔族修行之法,我亦是探查过的,只它纹丝不动,我又要巩固修为,便暂且放下了。怎么这这会儿,竟是自发而成了?”
她连着说了半日的话,方才停下,一双眼睛只盯着容瑜,点漆般的眸子眨了眨,竟透出几分眼巴巴的意思来。
容瑜瞧着她如此,目光微微一动,唇边便染上些许笑意,神态亦是与往日青凌所熟悉的一般,竟松缓洒落了许多:“主族与辅族,起头也不过名分而已,但若是历经数代乃至十数代,却又不同。不论功法、血脉亦或是资源等等,便渐次相通,由此牵绊越深,再无法拆离。而元氏一族并其辅族,历经数千年,血脉相系,你见着那元濯真而魔种初动,倒也是正常的。便譬如同族长者,无意识之中与你引导触发了一般。”
青凌听到此处,面上露出几分和缓,心中亦是松了一口气:原来真是与血脉呼唤一般,不过一时的状态罢了,并不会每每见着那元濯真,都会如此。若只是血脉相通,稍有异样,也还罢了,总归还能自主的。
容瑜往她面上瞟了一眼,便明白了她的心思,眉梢微动,想了想还是将此事放下,只又道:“至于魔种初动。你身具魔族血脉,我于你识海之中灌注魔决,其自行汇集运转,数日之中自能于你体内凝集魔种。魔种者,魔族力量之核,其隐秘于体内,数日乃至数月间,或为长辈激发,或自行激发,而后方能修行魔决,继而构建魔体,凝聚真身。”
“原是如此。”青凌听到此处,也渐次明白过来,神色间立时露出几分欢喜来,正待说话。那边儿容瑜已然又道:“你修为低浅,若是能将魔族功法亦是修行一段。两族功夫相互参照,许是能更上一层。在这三五年之内,你若不能入种魂期,日后冥族大举进攻,只怕此身难保。”
青凌的脸色立时有些发青。她素来明白容瑜的性。他从不会虚言恐吓。更何况,这事先前他也曾提过一次,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警示,只代表一件事情:冥族之事,只有更迅速的爆发,再无别的可能。可在三五年之内,而入种魂期,对于她而言,这简直是不可能的!要知道,星火九层她尚且十分艰难的稳固了,而后面的星火十层还罢了,虽艰难,倒也能慢慢修行而成,但是突破星火期而至化形期,突破化形期而至种魂期,多少的妖在此耽搁蹉跎了!以她不过中等的资质,慢说三五年,便十年之内,亦是为难的。
由此,她只觉得满嘴苦涩,但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是无用,倒不如奋力一搏。由此,她沉默半晌,对着容瑜,也只抬眼道:“若要这样的进益,着实不易。但你再三警戒,我怎能颓唐?虽未必能成,但我必定会全力以赴。这样,不管结局如何,总归我是努力过了的。”说罢这话,她忽而想起宝相文徽:容瑜出自名门,亦是这般结果,若真是如此大事,只怕他也未必能躲得过的。好在他现今已是化形期,若是能好生修行,突破至种魂期,便也多些保证了。自己合该想个法子,与他警示一回。便好生说两回,他素来聪敏通达,又信自己,自会有所准备。
想到这里,青凌的神色方略略好了一些。
容瑜观其神态,听其言谈,心中亦是点头——知难而不退,如此坚韧,方能有所成就。不过,青凌的修为高低颇为重要,却不能不多几句敲打督促。毕竟,他现今只能通过青凌的身体以获取信息,击杀冥族,由此,他略一沉默,便淡淡着道:“此事关系颇深,若非突破种魂期,但凡等阶略高一点的冥族化身袭击,强行将你变为冥族,便有七成几率。及等突破种魂期,方能降低至两成之下。因如此,先前一场大战,死伤方如此惨重,无数小门小派,忽而便一门俱被化为冥族。”
听得这话,青凌立时想到先前他的举动,心下顿时明了,道:“所以先前你才是那么做,斩断元濯真与冥族的联系?可他的修为高深,竟也会如此?”
“修为高深,亦磨不过水滴穿石。”容瑜神色淡漠,并不曾细谈,青凌却是明白过来,大约这也是与几样因素相干的,不过修为高的抵抗力更强些罢了。不过,容瑜会这么果决地将元濯真与冥族的关系斩断,又与了那什么青雀联系……等等,联系?!
豁然想到这里,青凌立时抬起头来,看向容瑜,神色间亦是有些踟蹰:“你与了那元濯真什么青雀,说定日后联系,可他所知道的我,却是你。日后若是真真见了面,该是如何?”
“青雀传递书信物件,并不需如此。”容瑜神色淡淡的,并不在意:“若有冥族事,你便与我带来,若是不然,你尽可自行处置。”
青凌听得这话,虽有些不足,倒也应承了。毕竟,不见真人,不过书信而已,对她而言还是能轻松处置的。他们说到此处,此番事情倒也能暂时了结,青凌心下一松,却忽而又想到先前那一声惨嚎,本来因为魔种初动而生的喜悦,亦是消散了去:说来着叶昌杨之死,虽非自己所为,可也有些干系在。若不是自己来到这里,他断然不会前来,也不会因此撞见了那冥族男子与元濯真,生生送了性命。
本来,依着青凌这些时日锻炼出来的心性决断,倒也能将这事情放下,但只要一想到那叶昌杨先前所说的种种,并他的品行行事,她却又不免生出几分说不出来的复杂滋味。有些心酸,又有些愧疚,可又不能做什么,半晌过去,她方有些索然地与容瑜道了两句话,告辞而出了这空间。
容瑜看着她如此,眸光微微闪动,并不曾说话,只心中忽而生起几分怅然。
青凌却是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出了那息壤空间,站在洞穴之内思量半日,方自觉有些沉重地往先前传来惨嚎的地方走去。直到此时,她才是明白,自己先前选择先与容瑜说事儿,一多半的原因,还是她不愿意见那叶昌杨的尸身。便是此时,她也有一种转身离去的冲动。毕竟,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从未因为什么而生动摇愧疚,但现下却不敢这么说了。
若叶昌杨不曾在此地亡故,她大约对于他日后如何,压根没有半点想法。毕竟,叶昌杨的种种,多是与原主有关,虽是对他的品行略有些感慨敬佩,但有着叶煅明父子的事情在,立场已定,断无好好相处的道理,能够相敬如宾,彼此离着远些,已然难得了。
但现今叶昌杨却是在此地故去。他本来,却并不会到这里的。他既不曾觊觎叶桐明当年得到的宝物,也不曾因叶煅明并叶碧树的死而心生仇恨,有意报仇。甚至,他还给她带了一样有意隐瞒下来的,自以为是宝物的魔元幻珠。
想到这里,青凌只觉得自己的步子越发得沉重。
只是,她倒也历练过的,又心思明净明白的,虽颇有几分难以面对,但依旧忍住了冲动,慢慢走近了林子,一番搜寻之后,便在一株高大的林木之下,发现了叶昌杨的尸身:他已然断气良久,此时肌肤有些苍白,又透出毫无生气的青灰,双目却有几分安详似地闭合着,面容亦是柔和,若非嘴角溢出的已然干涸的血痕,竟似睡着了一般,浑身上下都透着舒缓。
青凌静静瞧了半晌,方抬起头闭合双目,半日后,她睁开双眼,只觉得眼睛有些干涩,脑子亦是有些空白,但她依旧是慢慢地蹲了下来,伸出手将叶昌杨尸身上面的几片叶子摘下来,扔到一边,口中则有些喃喃着道:“此番,却是我对不住你。哪怕先前种种,竟是难分恩怨,可现下你既是故去,我……”说到这里,她又有些说不下去,想了半日,究竟没有再说下去。
再说下去,也就是那么几句话而已。再说下去,也不过是自己的遮掩罢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若是日后能够补偿的,自己尽力而已。若是不能,自己也只能这么亏欠着。总归,日后若是遇到他的后人,弥补一二而已。这也不是为了旁的,只为了自己的心罢了。
由此,青凌的手指在叶昌杨的身体上停了一下,便取出一个木箱,将他装入后又重头放回到纳虚戒之中,自己则站起身来,转过身往先前已经确定的绝境走去。一路缓缓而行,却是顺畅无比,只从那一处山崖断壁跃下,至一平台处,便从那里的几株苍松之下,取得了一枚古铜戒指,从中取出了五六样宝物来。
这里面,有钗环首饰,亦是有小剑镜片,竟都不是一样的,只小小巧巧的,看着颇有几分可爱。不过因着常年埋藏,不曾佩戴于身侧,灵念等亦是不曾注入,这会儿都是失了宝光灵气,倒似寻常的物件儿。想来还是需要祭炼一番,方能用的。
想到了这里,青凌本就因为叶昌杨之故而有些意兴索然,此时更无心理会这几样东西,只将它们俱是收好放入纳虚戒之中,做了个日后再打算的念头,自往归初走去。因着先前之故,她行动间多有些警惕,待得出了这一处,抬头便见着天色渐黑。这忽忽然,竟已过了一日。
或许,该是尽早将那叶昌杨的尸身送回去?
青凌略有些斟酌。毕竟她自己也是知道,先前那叶煅明并叶碧树的尸身送回去,不曾闹出什么大的动静来,大约是因为叶昌杨之故。而今他又故去,他们家之中大约也并无旁的出挑的,此时纵然因为发现叶昌杨的尸身而引起轩然大波,估计也拿自己没法。当然,若是他们一家舍得了银钱宝物之类的悬赏,亦或是拿着叶煅明并叶昌杨的身份,求告二长老等,自己也不好脱险。
不过,先前不曾想到,那会儿还罢了,可现在考虑起这事儿来,青凌不免又有些许忍不住地想要尽早将叶昌杨送回。考虑半晌后,她终究下了决心,且先将那叶昌杨送回。若因此真的又闹出什么事来,也当是自己的报应罢了。这般,终归是心中舒服些。再说,她回去后,只歇息一晚,便起身离去,原也不会太过。毕竟,第六妖术府与沧浪界那是决然不同的,可能沧浪界的大小妖族遇到了水木叶氏,又是这样的事,必定都会让一步的,但是第六妖术府是什么地方,哪里会任凭其肆意。
由此,青凌心下一松,想着先前叶氏那里护卫的行动路线,略作探查后,脚下轻便,不多时便到了地方,且将装着叶昌杨尸身的木箱取出,送到了叶家屋舍之内。只是在临走前,她不免往那一处多看了两眼,方欲匆匆离去,忽而听到一声冷哼。青凌心下立时一阵冰冷,脚下一点,犹如一道迅捷的风,立时往东面跑去。
那里正巧有几个叶氏的护卫往这里而来,青凌只觉得身后盯着自己的气息越发得森冷,她不敢怠慢分毫,只身形一转,犹如一只蝴蝶在他们身周打了几个圈儿,体内灵念转动,无数颗灵念倏然散开,继而犹如花叶繁生,一时俱是绽开,立时将这一处拥簇着挤挤挨挨,片刻后,更是倏然炸开。
“好胆量!”只听得一声冷哼,青凌后背一阵剧痛炸开,她咬着牙竭力往西面跑去,又尽力收敛气息。而她身后的盯着的森冷杀机,也不曾再跟缀,她心下一松,却不敢疏忽半分——先前若非是她自己疏忽,依着如今的修为并水木千叶决的属性,却真真是能隐藏住自个儿的。
她犹如闪电般迅捷地离去,只留下叶氏犹如炸了锅般的烂摊子。
“二长老,您可是抓住了那个贱种!”叶修沐的目光死死盯着倏尔睁开眼的二长老,他面色扭曲,神情狰狞,双眼之中甚至透出些森然冰冷,却不敢往那箱子看一眼。先前有祖父并叔父的尸身一事,先下虽只是送来这箱子,但想着先前出门做事的父亲,他着实有几分胆战心惊,不敢往那一处看去,生怕印证了自己心中隐隐的那个念头。
二长老沉默了半晌,才道:“那妖十分熟悉叶氏事务,竟寻了一队护卫做掩护,趁乱逃离,又颇有几分藏匿的本事,一时失了踪影,只怕日后亦是寻不得了。”
听得这话,叶修沐面色一青,一些话正要脱口而出,忽而又看到边上的白幡,仿若被一瓢寒水从头到尾浇下去——自己的家中,祖父、叔父已然故去,若、若那箱子真个是……自己又有什么底气与二长老争持?哪怕对方是真的有心放了那妖,自己又能如何?若是不忍气吞声,只怕日后合家连在叶氏的立足之地也不必想了。
思量到此处,他虽是五内俱焚,到底扯了扯嘴角,似乎是笑,又似乎是哭,只垂头道:“今日若非二长老在,只怕我们俱是送了命,犹自不知。先前却是我情急之下,糊涂失礼,竟张口喝问,这般目无尊卑,还请您莫要气恼。”说罢,他对着那二长老深深一礼,端然十分周全。
二长老不知就里,反倒生了几分惭愧,忙就搀扶起了他,连声劝慰:“何须如此。我亦是明白你的心思。何况与你祖父自幼相识,于今已然数十年,本是世代交好。他今日故去,我却不能与你们除却一敌,着实心中不安。”
叶修沐听得这话,心中恼恨,面上却只是唯唯而已,半晌过去,瞧着二长老长吁短叹,他斟酌着时候,终究开口提了两句:“这些小辈自是都明白的。现下阖府上下,不过老弱而已,竟不能报仇雪恨,着实、着实……”
这话方才说着,忽而内里奔出一个美少妇,她两眼呆滞,一路疾奔,及等到了那箱子面前,忽而就是停下。叶修沐心下猛然一提,仿佛心脏都到了嗓子眼,身形微微有些颤抖,却依旧一步步走到那美少妇面前,搀扶着她,低声道:“母亲,您怎么出来了?”
碧氏面色惨白,仿佛不曾听到自己长子的话,只伸出手一点点将木箱开启,而后她瞳孔一缩,浑身竟都摇摇晃晃起来,手掌再无半点力气,那箱盖立时砰地一声,又是合拢。但到了此时,只消略有些修为的,俱瞧见了内里——竟真不是旁个,就是叶昌杨的尸身!旁个且不提,只二长老立时震怒,他虽是大约有些猜疑,方迟迟不归,但真个见着了,亦觉得面上无光——叶昌杨可是叶氏现今的族长!但这般心思,面对着叶修沐母子,他也不能显露分毫,只忙忙道:“竟真是昌杨!那妖果真是冲着我们叶氏而来的!放心,我与苍氏、澜氏他们说一声,必定会与你们母子一个交代!”说到这里,二长老微微一顿,目光冰冷之极:“而那个妖,也必须与我们叶氏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