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梅花三弄(1 / 1)

张巡传 同其尘 2001 字 4天前

:梅花三弄

而在雍丘等待进攻的张巡越发感到不适,他总觉得此战有极度的危险,因为以令狐潮的性格不可能龟缩不出,那以他的奸诈,必然有所作为,可什么事让他憋了半个月之久,眼看到了四月,却不攻来。Www.Pinwenba.Com 吧

张巡命人前去查探,只在老远看见大量士兵往山里跑,同时砍伐高大的树木,张巡脸色大变,他定然建造攻城器皿,这如何是好,必须破坏掉,不然雍丘破城之日在即,他寝食难安,雷万春一时也想不出办法。

眼看大战在即,张巡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深知这攻城机械是城池的克星,若让令狐潮压来,他不敢相信雍丘会成何样,一旦雍丘城破,以他的仇恨,定然血腥,那一切都完了,还不说这里占据重要的江淮之道。

他不是没想过建造器械,而是城墙之上难以运造,就算建造起来,那也会占据大面积城面,一旦大军攻城,则无人抵挡,城池依旧攻破,不可!张巡突然怔住,必须尽快毁掉器械,不然雍丘危矣。

“郎,何事让你操劳。”柳娘这阵子成了媒婆,雍丘城一团喜气,却忘却了居安思危,张巡中午招来将领商讨,结果只能是守株待兔,说好听点便是以逸待劳,可这简直是坐吃等死。

“令贼造车,不日攻城,雍丘大难啊!”张巡注视远方,双手负后,一股无力压制于胸,他最不想面对的终于来了,那就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反抗都是徒劳,不是他对将士不自信,他怕这次打击,就算不破雍丘,也破不远矣。

“阿郎破了便是嘛。”柳娘端来一杯茶,犀利道。

“如何破,令贼定然重兵把守,此时若出城夜袭,路途遥远,一旦令狗贼反其道而行之,围魏救赵,直攻雍丘,只怕更快。”张巡揣摩不决,他必须想个万全之策。

“阿郎可听过四面楚歌?当年霸王败在信者手下,既是以心攻心,令贼怕是思妻心切,恨意在胸,故想大破雍丘,奴家认为,可在此上做作一二。”柳娘轻轻抚顺张巡衣襟,柔和道。

可骨子里涌起一股恨意,她给了张巡,不仅是因为想嫁与他,还想借他之手灭了叛贼,为爹娘报仇。

“哦?此话怎讲。”张巡忍不住道,随即止住嘴,之前他还说了她,这会儿又问起,脸面有些挂不住。

王蝉先生言:“将欲用之于天下,必度权量能,见天时之盛衰,制地形之广狭、阻险之难易,人民货财之多少,诸侯之交孰亲孰疏,孰爱孰憎,心意之虑怀。审其意,知其所好恶,乃就说其所重,以飞箝之辞,钩其所好,乃以箝求之。”

柳娘卖了卖关子,轻哼道:“知其所好恶,所恶雍丘,所好孟娘,令贼破雍为娘,即以娘破孟,不敢曰成败,但可缓之一时,令郎可做准备。”

“勾其所恶,乃以箝求之。”柳娘见张巡还未明白过来,一语中的,张巡道:“可孟娘以死,何以箝之。”

“阿郎看着便是、嘿嘿。”柳娘纤腰一扭,从张巡身侧擦过,走进了内室,张巡跟了进去,两人直至第二天才出来。

张巡立即命人染上黑布,全部套于马背之上,以做肤色,由一百人身穿纯黑色衣襟上马,柳娘缓缓的走了出来,她手中带着精致的木琴,身穿雪白,犹如下凡的仙女,看的众人傻愣了一下。

这两日绵绵细雨,城西百姓忙着耕种,无论战事如何,他们还要生存,细雨过后,夜晚即止,将阴霾的天空冲刷的干干净净,它不像乌云密布的暴雨,不像阴沉昏暗的连雨,它就似清柔的棉花糖,所过之处,空气中弥漫着生灵破土而出的轻盈气息。

今夜是三月三十号,月缺之时,清空朗朗,在没有月光之下,星辰之光犹如是镶嵌在黑如棋盘的夜空之上的璀璨白子,闪耀着它独有的光芒,而柳娘就像是那最后一子,直指东南的丘林之上,一招破敌。

戊时过半(20点左右)令狐潮还在城外监工,每每做成一个,他都要亲自试验和检测,必须要做到战场上快速准则的运用,被选为操控手的士兵可吃了苦头,双手磨出血泡,起了又破,最后成了耩子才缓和过来。

此时柳娘已经悄悄从山沟一侧潜伏到令狐潮所在山林之上,纵然是夜里,狼群也被他们这几日折腾的逃亡更远处,山上寂静一片,天黑之前,令狐潮就命人将今日所需材料弄回营地,晚上加班加点,将士苦不堪言,可一听到破城之时,必有重赏,也平衡了大半,只是值得幸运的是,他们不用再冲上城头去拼杀,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能保命,所以贪生怕死的人都抢着做操控手,谁知这差事还真不好当。

就在众人埋头苦干,营地里发出哒哒的敲击声时,山林里忽而响出清晰但又微妙的声音,将士开始不以为然,可凝神听去,毛骨悚然,竟然还有细微的抽泣声,伴随着幽柔的曲调,显的那样婉转凄凉。

令狐潮越听越不对劲,他开始没有在意,以为是累了一天,耳目眩晕,可静下心来,发现这是一曲熟悉的曲调,一时没缓过神来,当他望向山林竖起耳朵听时,曲调婉转而清脆,沉韵而又清扬,点滴之间,让他听明白了什么。

“梅花三弄”令狐潮心中泛起这四个字,这是孟娘最爱的曲调,每逢喜悦之时,她总是在家里弹奏,他也很喜欢听,他想到了那温馨的一幕,妻子坐在那优雅的弹曲,厅堂之内,父子俩在哪嬉戏,时不时传来孩子的欢悦声,他心潮涌起,突然心浮气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随几个人跟上某去看看。”令狐潮拿着长剑,随手一招道,可等了半天,竟然没人过来,一见各各卖力的苦干,像是没事人一样,他就火大,平时怎么不这样,不然老子呆在这干什么。

令狐潮加紧催促,叫了数十人,他正要往上走,一股冷风吹过,众人打了个冷颤,曲调随着他们颤抖的心渐渐紧促,最不愿看见的事情看清了。

只见在半空中飘着一个白衣女子,隐约可见,时隐时现与树林之间,竟然没有头颅,上半身衣服还带着层层鲜血,双手在前面随着曲调上下起伏,身子飘扬,许多将士吓的差点坐了下来,双腿发颤。

他们可知道,令头领的妻儿被抗军斩杀,头颅掉入草原,再也未找到,难道是那娘子前来索命,令狐潮本就不信邪的人,他虽然心中胆怯,可这么多人,他怕个什么,但见将士慢慢后退,他慌了神,强行命人上去察看。

可此时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没人敢上去,更何况是这帮软蛋,令狐潮没有办法,下令全体而上,若有不上者,回来处斩,将士在威逼下,才在令狐潮带领下慢慢往上移去,这时,那曲调惊促高昂,幽幽的女子声传来。

“梅花三弄,一弄,无悔娘——!”声音幽长尖锐,犹如承受极大的压力一般,吓的将士双腿打颤,几个不争气的身子一软,滚了下去,令狐潮大喝道:“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潮郎。还儿头来。”喉咙似被割破了一样的声音传来,嘶哑又极力挣扎,让令狐潮心中大乱,此时已经走了一半,他不相信孟娘是这样的,可身子像是不听使唤一样,寸步难移。

“二弄,寸情郎——郎,还儿头来!”那声音接近疯狂,似乎憋的喘不过气一样,曲调接近**,仔细看去,在漆黑的脖颈之上,竟然散出长长的黑发,发丝在星光的映耀下,犹如地狱索命的金丝一般飘扬。

整个头颅似是被打进了肚子里,从里面发出沉沉的呼救声:“郎——还儿头颅!还儿头颅。”令狐潮此时手足无措,他不知该前行还是回去,可若这真是孟娘,他怎能忍心她一个人如此难受,她似乎有话要说,不然那日怎么会救自己。

令狐潮坚强的心再也坚持不住,在最后的哭泣声中崩溃,大呼道:“孟娘,你有话就说,是某的错,都是某的错,孟娘,你何时才能原谅某,某错了!”

令狐潮接近崩溃,他痛哭流涕,只见孟娘慢慢的引入山林之间,传出幽怨的声音:“三弄,情断肠——!郎。”

令狐潮不想失去不想失去,他不想失去,连爬带跑的往上追,身后的人不敢上去,可一看他仇恨的目光,就像是鬼附身了一般,心中一个冷颤,都醒悟过来,那鬼充其量吓死人,可这人却是掌握生死大权的人。

众将士和工匠硬着头皮赶上,他们越见女子越远,令狐潮脑子一片空白,大呼不已,鼻涕横流,在冷风的侵袭下,手脚冰凉,比死了还难受,他此生最爱孟娘,记得那曾守着他,支持着他办公文至夜半的娘子,最后道上一句:“郎,操劳了。”

这比什么都满足,比什么都幸福,此时孟娘又出现,他一直想跟她说话,便拼命的往上赶,摔倒了好几次,他不再想什么真假,他只想为自己内心深处的愧责疯狂一回,他只想能见到孟娘。

所有将士从未见将军如此痛苦,心中不再害怕,反而同情酸楚,没想到冰冷无情的他也是个痴情儿郎,都清醒过来,追上去扶住令狐潮,几人安抚道:“将军,娘子走了,娘子走了。”

“不,她没走,她一直在等我。孟娘、别走,别走,郎来了,郎来了。”令狐潮发疯式的往上追,将士没办法,只得簇拥在一旁,当跃上山头时,突然一阵骚动,四周的人还未看清什么东西,就头颅纷飞,一时方寸大乱。

令狐潮从小孩中恢复了过来,鼻涕流进了干涩的喉咙里,他这才看清明亮血红的大刀,才知上当,连滚带摔的往山下逃命,四周将士早已身心疲惫,怎能抗的住攻击,片刻之间,三百余人死伤殆尽。

只有数十人躲过一命,此时那无头孟娘从山林之下飘了上来,她抓住散乱的头发,慢慢的往上提,一个清秀的面庞露了出来,骑上黑夜,在奔涌的马蹄声下,消失在丘林里,整个夜空最璀璨的星辰一闪而逝,流星划过,午夜幽灵隐匿在大自然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