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使者和他的女奴（二）

“公主？让你同着我跟舅舅练功？”这倒让去病感到十分意外，他思前想后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他却知道这一次无论如何推脱不掉了，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既是公主吩咐，谨遵命令就是。Www.Pinwenba.Com 吧”

曹襄得偿所愿般的得意，借势就要加入他们一起蹴鞠，但是赵破奴却把他档在外面，曹襄知道他们不待见自己，便使出自己唯一的杀手锏，叫道：“霍去病！”他知道，只要去病得听他的，其他人就都得听他的，而霍去病却没办法拒绝他，霍去病无奈正要劝说赵破奴带上曹襄，公主他是惹不起的，谁知赵破奴道：“公主叫霍去病跟你练骑射，有叫你跟他一起蹴鞠了吗？”

曹襄被抢白的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还是啊！哎……走了走了……”说着赵破奴张开双臂，将自己视为兄弟的一伙人拢在一起，惟独把曹襄挡在背后，曹襄气的咧嘴咬牙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去病和赵破奴他们到平塬中央蹴鞠，曹襄一个人孤伶伶的被大伙甩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场地中央的孩子们踢毬，但他却始终没有离去。

就在霍去病他们在场地中间大汗淋漓的挥洒着青春年少过剩的精力之时，远处驰来一骑快马，身后似乎还有一个仆人追着一路小跑，起初孩子们都没有在意，还以为只是普通过路的行人，等到那匹马行的近了，才发现那个所谓的仆人，只是一个衣衫褴褛的未成年的孩子，而更令人不安的是，孩子的双手被绳子捆着，绳子的另一端则握在马上的过路客手中，他的马行速不算慢，那个孩子大步奔跑着跟随，但还是追不上快马的速度，很快被拖倒在地，成了活人扫把在地上翻滚拖拉着行进，看上去分外的残忍，然而这还不算完，那行人见孩子被拖倒，勒住马跳了下来，走到孩子跟前拿马鞭子又狠狠的抽在他的身上，那孩子发出阵阵痛苦的惨叫，大家才听出来，那竟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而那行凶的路人也非同一般，他身着裘皮衣，腰挎弯刀，髡发黥面，样貌凶狠，同中原人大不相同，霍去病同赵破奴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用说也都明白了：“匈奴人”。

但这位草原来客却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而是一边口中叱骂不已，一边不断的挥着鞭子抽打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忽然间，匈奴人发现自己的鞭子怎么也抽不下去了，原来自己的手臂被霍去病死死的握住了。但对方毕竟是个高大的成年人，霍去病紧咬着牙，使出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他的手臂令他动弹不得，匈奴客大怒，又抽出随身携带的匈奴弯刀砍了过来，以为这样霍去病就会松开他的手臂逃开，哪知道霍去病根本不躲避，而是直接用另外一只手握住了刀刃，鲜血立刻顺着去病的手臂流了下来，去病感到一阵剧痛，但他还是紧紧握着刀刃不放手，从紧抿的嘴唇中蹦出两个字：“住手！”

赵破奴等见状义愤填膺，一拥而上，有的抱住那人不放，有的硬是从他手中抽走弯刀和马鞭，去病被救了下来，但他没有顾得上自己的伤势，而是赶紧上前扶起那个女孩，这才看到她已经被虐待的奄奄一息了，大家看她浑身上下都是鞭痕和擦伤，一片血肉模糊，脸上灰土和血迹混合在一起，十分的可怜，那女孩尽力挣扎着抬起头来，却两眼只盯着救了她的去病道：“你受伤了？流了那么多血！”说完就昏了过去。

霍去病方注意到自己的伤口在汩汩的往外冒血，疼痛难忍，这才撕下一片衣襟临时包扎起来，那匈奴人趁机摆脱了孩子们的纠缠，口气恶劣之极：“哪里来的野杂种，敢管本大人教训自己的奴隶！”

“这是大汉的土地，由不得你胡乱撒野！”去病怒道。

“就算这里是汉人的地盘，也管不着我教训自己人，她是我买来的女奴，是胡人，与你们有什么相干？她想要逃跑，我就得狠狠教训她……”

“就算她是胡人，这里也容不得你乱来！就不怕我们报官吗？”孩子们异口同声的道，对匈奴人在边关的烧杀抢掠，汉朝的百姓无不恨之入骨，更是有无数热血男儿热衷于从军上前线抗击匈奴，霍去病，赵破奴，李敢这些人就是其中之一，此刻看到匈奴人竟然在汉朝的都城长安胡作非为，更是愤怒不已。

匈奴人道：“我是匈奴大单于派来出使汉朝的使节，她是我在草原上买来服侍我的女奴，是我的私有财产，我要怎么处置她是我的事，你们赶紧把她还给我，我还等着面见你们的皇帝，不要耽误了我的大事，否则，大单于降罪下来，连你们的皇帝也要吃罪不起！”说着，从马背上的行李中取出了节杖证明自己的身份。

“不能还给他，否则这小姑娘就死定了！”孩子们交头接耳一致决定，但对方来头颇大，他们也不知道怎样才能保护这可怜的女奴。

“不还？哼！”匈奴使节冷哼一声道，“你们知道买她我花费了多少头牛羊吗？不还给我也可以，要想留下她，就得赔给我同样价值的金子，就你们几个，出得起吗？”

孩子们顿时陷入了极度的窘境，因为他们很清楚，在场的几个人个个都是穷光蛋，但是如果不给这女孩子赎身，她很可能转眼就会被折磨致死，又想救人，又出不起钱，正打算强行留下女孩，一切后果等将来再说，却听见身后一人说道：“你看这个够给她赎身吗？”众人回头一看，却是曹襄，只见曹襄手里拿着从自己腰带上拆下来的玉龙附金带钩【注一】，递给匈奴使者道：“这成色够你在长安市上另外买十个奴婢了……”

众人都惊讶的看着曹襄，刚才发生的一切让大家早把他给忘了，没想到此刻他居然还在，更诧异的是他居然肯出手相救，匈奴使者接过带钩对着阳光仔细查看，他在草原上从没见过这样好的东西，知道价值不菲，这笔交易决不吃亏，便把金玉带钩揣在怀里，对曹襄道：“人现在是你的了，你想怎么处置就随你便了……本使还有正事，告辞！”说完跨上马扬鞭而去。

“呃……”霍去病开口想组织出几句感谢曹襄的话，可又尴尬的说不出口，曹襄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制止他道：“不用谢我，你把她带回去，交给卫大娘，就说是我买了人，叫她先帮着照管照管，以后等她伤好了就留在府里做下人，公主那里我自会禀明。”

说完，曹襄嘴撅的老高，带着即骄傲又委屈的神情转身跑开了，赵破奴望着他的背影对去病道：“真是小心眼儿，还记仇呢！自己不过被人冷落了一次，就受不了了，往常他那样羞辱你多少回了，他又何尝体会得到被他欺辱的人是什么感受了？”

霍去病却觉得今天的曹襄不像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曹襄，正如从前曹襄不了解自己一样，对他是百般羞辱，而谁能想到现在的曹襄居然会向自己拜师学艺，这至少意味着他承认了自己的能力；而从前的自己也绝然不会相信曹襄会出手搭救别人于危难，更别提他那虽然可笑但却值得称赞的抗击匈奴的远大抱负了。霍去病想，或许每一个人，在最初评判他人的时候，都是片面和盲目的吧？或许，曹襄的本性并没有他原来想的那么坏。

【注一】玉龙附金带钩：原型出土于广州西汉南越王墓，现藏广州南越王墓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