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似水流年】——金葵葵（3）
大帅锅慢悠悠地伸出一根指头，一头白发晃眼得很，“这个数。Www.Pinwenba.Com 吧”
我张大了嘴，“啊？”
“一百万，想活命就乖乖交出来吧。”大帅锅似乎心情很好，尾音都带着些戏谑般轻佻地扬起。
我嘴一撇，想着肯定是没戏了，今个儿是挂定了！眼泪立即夺眶而出，生来第一次，默默地哭泣。
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刮伤，尚还渗着血，应该是晕倒跌落在地时无意间擦破的——那条小路上有很多细碎尖利的石子。
之前因为注意力被转移，我不觉得疼，等用手背去抹大滴滑落的眼泪时，一种尖锐的疼痛，立即从神经末端传来，疼得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泪眼朦胧地看去，发现自己的半个手背都被擦破了，与泪水糊在一起呈现出异常鲜红的颜色，从小就有些晕血的我立即觉得头晕眼花，失声尖叫起来。
这时候，一只手伸到了我的眼前。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很清奇漂亮的一只手，我看得愣住了。
那只手握住了我受伤的右手，脸上传来纸巾轻柔的触感。
大帅锅擦干净我脸上的血迹后，放开了我的手，蹲下身来，似笑非笑地瞧着我，“你这小鬼挺有趣的。”
我回过神来，立即飞快地向门口跑去——
冷！
那个大哥哥的手……冷得简直透骨……
我无法相信有人的手温度竟然那么低，低到你碰触到他的那一瞬间灵魂都会被冻伤……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选择逃走，不顾一切。
木门大大打开，我飞快冲了出去，底下是一条木梯，我跑下去，看到一道虚掩的木门，月亮皎洁的光辉从缝隙中洒进来，好像在引导我的希望之光。
我冲过去拉开了那道木门，外面只有一条可以通行的小路，弯弯曲曲的向远处延伸，小路旁长满了金色的向日葵。
我跌跌撞撞地顺着小路跑远了，连右手手背上的伤口奇迹般地愈合了都不曾察觉。
……
之后我回了家，本以为落到怪哥哥手里死翘翘的我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少，俺爹俺娘心疼俺，俺不见后俺娘都快吓哭了，毕竟那一天是农历七月十五，传统的鬼节……
我一想那怪哥哥体肤冰凉满头白毛，越想脊背越凉，钻进被窝不肯出来了……
俺娘于是急忙给俺煲了小鸡炖蘑菇压惊……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
我不是猫，但不妨碍我有一颗跟猫一样的好奇心。
当然，我的好奇心没有害死我，相反，它给我的童年留下了一个相当不可思议的回忆。
那之后，我又偷偷地回去找过那条山间小路、那个很奇怪实际上却很温柔的大哥哥——俺可没忘记是他帮咱擦掉的鼻涕呢！
费了很多功夫，我才重新找到了那座朴素的木屋，大哥哥彼时正在木屋外的一张躺椅上晒太阳。
“你？”他看见我了，“钱带够了？”
我刚伸出的小胖腿瞬间就吓得缩了回去。
揪着向日葵的叶片犹疑了半晌，我数着步子挪到大哥哥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兔子图案的布袋，布袋里装满了棉花糖。露出可爱无敌的微笑，我递到大哥哥面前，“谢、谢谢，请、请你吃。”
我最喜欢棉花糖了。甜甜的味道，柔软的触感，缠绕在舌尖时，仿若馨甜的阳光融化进了嘴里。
嗯，阳光的味道！
俺爹俺娘时常教育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好之，善当享之。”
白发的大哥哥掀起一只眼皮，懒洋洋地看了我一眼，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拈起一块扔进了嘴里。
善意，永远是人与人之间和谐相处的一剂良药。
满怀善意好奇年少的我，与看尽繁华满头华发的他。
不可思议的是，我们竟然成为了朋友。
或者说，是我认为我们成为了“朋友”。
……
那之后，我时常去找他玩，因为我发现他有太多秘密，我喜欢秘密。
之后再碰触到他的体肤，也不觉得那么冷了。事实上，更冷的应该是他的心。
他说他在等一个人。
对于我来说，这个人的一切都是个谜，我特好奇，特想了解他的曾经，可惜我什么都问不出。
他不肯告诉我他的名字，只说他姓吴，我就叫他吴哥哥。
他摇了摇头，很不喜欢这个称呼的样子。
“为什么？”我不明白，“你看上去那么年轻，我不叫你哥哥叫什么。俺娘说就该喊哥哥。”
他沉默了一会儿，眯着眼睛看太阳，像是在深思什么，几分钟后才慢悠悠道：“我很老了。”
“骗人！”我心说小孩子也不是那么好骗的，何况是美丽可爱智商超高端庄大方的本小姐我呢，哼！才不会相信你！
他闭上眼，睡在躺椅上，一副懒得理我的样子。
他真的是有很多秘密，比如这漫山遍野的向日葵，比如他身边那个头发长长的白眼睛男孩儿。
第一次看见他，是在农历十五的那天傍晚，由于他的眼睛是白色的，令我误以为他的整个眼球全是眼白（当时我以为见到了阿飘）。
那个男孩儿与我一般大小，面容精致如美玉，可是他从不开口说话。
我也曾试着和他搭话，也拿棉花糖给他吃，他接过棉花糖，握在雪白的手心里，可是他像一个木偶一样，一动不动，只是望着我，那雾白的双瞳令我讪讪跑开了。
吴哥哥（我坚持这么叫他）知道我能看见他后表现得非常惊讶，他偏头观察了我半晌，得出一个结论：“也许是因为你有一颗赤子之心。”
这算夸奖吗？
我不知道，但能看见那个男孩儿着实不是一件令我欢喜的事情，因为在我十三岁生日那天，我曾确确实实地看到，一只停留在男孩儿肩膀上的可爱小鸟，在顷刻间化作了白骨。
我当时吓得跑开，与吴哥哥说起这件事情，他漫不经心道：“兴许那只鸟也有一颗赤子之心。”
我道：“那我不要赤子之心了，会变成白森森的骨头。”
“确实。”他竟然赞同我的说法，“拥有赤子之心的小绵羊，很容易被大灰狼吃掉。”
“这是童话故事吗？”我觉得新奇。
吴哥哥接着道：“可是拥有赤子之心的大灰狼，也会被忘记了自己初心的小白兔吃掉。”
我眨巴着眼睛，“这是新的童话故事吗？”
“是送你的十三岁生日礼物。”他微微笑了笑，“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里，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可是也不要忘记自己的初心——
送给你的忠告。生日快乐。”
“哦。”我愣愣地点头。
他又看了我一会儿，半晌才站起身，拉着我去到了整座山最高的地方，从那里可以俯瞰整座县城的全景。
城里有三三两两的灯光亮起，霓虹色的光辉与月色融为一体。
他看着我问道：“葵葵，你能看见什么？”
我想了一会儿，道：“光。”
他摇了摇头，微笑着问我：“你爱你的家乡吗？”
我道：“爱，可是世界很大，更大的世界里有更漂亮的光。”
“那你去吧。”他望着远方，目光空空，左手轻轻在我头上拍了拍，“孩子啊，切不可迷失。”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很多年之后，我长成了高高漂漂的美少女（笑什么笑！是真的啦！），再次见到他，他依然是那眉眼清俊的模样，年华似水，转眼间我们都长大了，唯独他还守在旧时光里……
生命是一场无法预知的旅程，我们永远都不会猜到，在下一个转角，下一个路口，会遇到怎样的人，发生怎样的事。十年又十年，十年前的天真无邪，十年后的一双灰白色的眼。
他……是在为谁停留？
“你等到那个人了吗？”彼时我站在漫山遍野的向日葵里，懒得去想他究竟是谁为什么没有变老，只是微笑着问他，化着淡淡的妆提着长长的裙摆——我就要结婚了。
“快了。”他看着远方，温柔地微笑。
“祝你幸福。”——我们同时说出这句话。
“嘿！”他看着我挑了眉，“小屁孩终于长大了哈。”
我毫无淑女形象地向他龇牙一笑，转身离去。白眼睛的孩童躲在向日葵里，望着远方默然不语，路曲曲折折地延伸开去，那么那么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