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梦(1 / 1)

客厅里静悄悄的,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垂着眼眸, 纤长浓密的睫毛半遮下来,遮掩住了他眼瞳深处的波澜涌动。

阿胭待在他的手掌里, 忽然有点害怕。

他身上的禁制会随着他的情绪波动而不稳定,也会对她产生影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阿胭才见他伸出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 笑声压得很低。

仿佛是有几分愉悦, 但又好像有些悲凉,情绪矛盾又复杂。

“好啊,真好……”阿胭听见他轻轻地叹息。

谢明澈从没有想过, 他口中的那个野崽子, 竟然真的是一个野崽子。

他不是谢廷耀的亲生儿子, 不是谢家人……谢明澈说不清心底到底是畅快还是难受。

可怜的是他的母亲。

他七八岁的时候被拐卖到一座深山里,从那之后母亲的容颜在他的脑海里就开始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但他始终记得她有一双温暖的手。

母亲为了找他而死, 这于他,是这辈子都没有办法磨灭的痛, 但于谢廷耀,却是成全自己的私心的最佳机会。

可笑谢廷耀自以为圆满得意, 却没料到,他接回家里的小儿子和他之间根本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谢明澈放下手,那张冷白的面庞被灯光染上浅淡的暖色, 他垂眸时, 眸底一片幽暗深沉, 右眼尾下的那一点泪痣仿佛颜色更深了一些,于是这样一张面容顿时便更加浓烈昳丽起来。

他唇角微弯,似有几分快意。

这件事,他并不打算就此揭破。

毕竟游戏,才刚刚开始。

谢廷耀,谢明远,这两个人虽不是真正的父子,但却都是一样的贪心,一样的虚伪。

就让他们再做这最后一场梦吧。

他很期待,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这两个人又会是什么样的嘴脸。

谢廷耀欠他的,欠他母亲的,他都会让他一一偿还。

而谢明远,这样一个什么也不是的野崽子,美梦破灭,他就只剩下噩梦了,到时候,他也会得到自己应有的下场。

曾经那最黑暗最难熬的六年,教会了他隐忍,也教会了他沉稳。

对待他们,他从来都不急躁。

“阿澈……”

当谢明澈陷在自己的思绪里的时候,他忽然听见阿胭软软的嗓音。

他回过神来,抬眼看向自己手心里的她。

那么小一只的小姑娘坐在他的手掌里,那双眼睛漆黑透亮,看向他的时候,仿佛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影子。

她眼里的担心,他都看得分明。

心里微暖,谢明澈伸出手指点了点她柔软的脸颊。

而她小心地捧着他的指腹,用脸颊习惯性地蹭了蹭他的手指尖,然后对他怯怯地笑了一下,两颗小虎牙露出来,但也只有一瞬,她又抿着嘴巴,像是有点不安。

“别担心,我很好。”他的心又有一瞬间软化,那双凤眼在暖色的灯光下,仿佛在此刻冰消雪融,温柔如水,“我甚至,很久都没有现在这么好过。”

他的嗓音压得有些低,好像有些意味深长。

阿胭歪头看着他,怎么也听不懂。

“不变回来吗?”他摸了摸她乌黑的发辫。

阿胭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望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那,我变回来的话,你是不是又不让我抱你啦?”

“阿胭。”谢明澈一怔,语气有点无奈。

“你是个女孩儿,不可以这么做。”他耐着性子跟她解释。

“可是你是我喜欢的人呀。”阿胭回答地理直气壮。

胖虎曾经喜欢那个女孩儿的时候,曾经也借酒消愁过。

喝醉了的胖虎对她说,只要是遇见自己喜欢的人啊,你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接触他,甚至拥抱他,或者……亲吻他。

阿胭不知道怎样才算是真的喜欢。

但她喜欢靠近他,触碰他,甚至想缩在他的怀里不出来……这仿佛,是上辈子就养成的习惯。

可是,她没有上一辈子。

但偏偏这样的动作坐起来,却是十分的熟悉自然。

偶尔她做梦的时候,也会梦见一抹雪白的衣袖,一声轻轻地叹息,她甚至会看到另一个自己,轻轻地吻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就吻在那个模糊影子的手指。

她总是会很难受,好像心里有一块地方在她不曾察觉的时候,被生生的挖去了一块。

“不要胡说。”他的双指捏住她的脸颊,面上顿时又有些不太自然。

阿胭却直接捧着他的手指,轻轻地亲了一下。

蜻蜓点水,如一只羽毛轻轻拂过。

温软的唇贴过他的指节,是极细微的触觉,但他却仍然被烫了一下,犹如突然沸腾的水倾倒出来,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心跳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心跳忽然加快的速度。

而那个将他心神搅乱的小姑娘却仍旧稳稳地坐在他的手掌心里,对他露出笑容,两颗小虎牙尖尖的,两只小手仍然捧着他的手指,不肯放开。

谢明澈慌乱之下把她放到沙发的软垫上,他的耳尖已经烫红,绯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这个一向沉稳自持的男人,此刻竟然有点魂不守舍,坐立不安。

他甚至有一瞬间脑海一片空白,手足无措。

彼时,门铃声忽然响起来。

如坐针毡的谢明澈一下子站起来,被阿胭轻轻吻过的小指仍有些细微的颤抖,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她嘴唇的温度,以及那一抹温软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