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卖唱

小得意他们离开宾馆，找了个小客栈落脚，一连几天就像没头的苍蝇，几乎见到歌舞厅、夜总会等娱乐场所，就进去打听能不能安排他们演出，但人家看他们那身略显土气的装扮，一副怯生生的谈吐，而且没有可靠的推荐人，都一口回绝他们的请求，不愿给他们机会。Www.Pinwenba.Com 吧

三个人失落地坐在一条繁华大街的马路边上，几天来的四处碰壁，搞得他们心灰意冷，格外沮丧，谁也不想说话，只是目光茫然地看着过往的人流、车辆，熙熙攘攘，交汇而过，没有人注意他们，似乎他们就不曾在这座城市存在过。

就在三个人百无聊赖的时候，小得意忽然注意到马路对面有一家小有规模的东北餐馆，餐馆门前有一片空场，他头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对郭笑笑和白丽云说：“你们还记得咱们县剧团那几个老戏骨吗？我听说他们年轻时都曾经撂过地摊，靠街头卖艺养活全家。”

白丽云反应快，瞥一眼小得意问道：“你什么意思？不会也想去撂地摊吧？告诉你啊，我可不去，跟要饭似的，丢人现眼！”

“人逢低处不能不低头，凭本事吃饭丢什么人？再说，这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人认识咱们啊。”小得意婉转地劝说白丽云。

郭笑笑倒是蛮有兴致，呼应小得意说：“那到是。平时在街上，我看到要饭的绝不施舍，但看到卖艺的绝对要给钱。”

“我敢说，你给钱那会儿肯定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白丽云揶揄丈夫说，“要是都混成这样了，咱还不如回家呢。”

“你以为回家就不丢人了？咱们现在是鱼入浅滩，虎落泥潭，要不就向前闯，或许有活路；要不就死在泥坑里，烂在这，臭在这。反正我是不想回去。”小得意坚定地说。

白丽云不说话，看着郭笑笑。

郭笑笑说：“丽云藏的那点钱也剩的不多了，咱们天天吃方便面不说，小客栈也快住不起了，再不想办法挣点钱，恐怕真撑不下去了。”

小得意看两人有服软的意思，说：“那就这样，听我的安排。你们看对面那个东北餐馆了吧，到这来吃饭的人肯定有喜欢二人转的，咱们就在它门口撂地。”

按照小得意的导演，郭笑笑和白丽云扮成一对乡下的小夫妻，而他自己装扮成一个眼瞎背驼的老爷子，有人问就说是老家有难，儿子媳妇只好带着孤身残疾的老父出来讨生活。三个人商量已定，也装扮好了，小得意拉着琴，那两口子演唱起二人转，就这样在餐馆门口摆开了场子。

然而，戏刚开演没一会儿，场子还没捂热，餐馆里就冲出两个保安模样的壮汉，哄赶着他们说：“去、去，这是你们要饭的地方吗？赶快给我走开！”

郭笑笑陪着笑脸说：“大哥，我们不是要饭的，我们是演出二人转，您抬抬手。”

“你们眼瞎啊！这是演戏的地方吗？这是餐馆，吓走我们的客人，耽误了我们生意，你负得了责吗？”

小得意装扮成的瞎眼老头，翻着白眼对那保安说：“兄弟，我眼睛是不好，您容我这瞎老头问一句，这饭馆外面也算你们的地盘吗？”

保安说：“那当然，这是门前三包，懂吗？我要不看你是个瞎子，又这么大岁数，早就不客气了！”

小得意火气上来：“怎么着，小子，你说不客气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想跟我这个瞎老头子动粗不行？”

保安冲小得意过去说：“老东西，你还别拱火，我把你的胡琴撅了你信不信？”

白丽云知道小得意的脾气，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她插在两人之间说：“好了、好了，我们收摊不演了行吧？你们也用不着这么厉害！”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也有同情小得意他们的，并为他们说话求情或打抱不平，这让那两个保安既恼火又为难。而就在这时，餐馆里走出一个面黑微胖的人，冲两个保安说：“先别轰他们走，把他们带进来。”

这两个保安顿时软了下来，对他们说：“我们经理叫你们，过去吧。”

小得意他们走进餐馆，经理问：“你们是唱二人转的？”

“会唱。您要想听唱歌、拉曲儿我们也行。”小得意感觉有生意可做，他依然装着盲人，满口应承。

“那就这样，六号包间的客人是东北人，想点你们唱二人转。不过咱先说好了，你们给我把客人伺候好了有赏，伺候不好就给我滚蛋！明白了吗？”

三个人连忙点头说：“您放心吧。”

经理叫保安把他们带进六号包间。包间里约有**个客人，主座的人显然是个当官的，讲话东北口音，陪客都是当地人。小得意他们做好准备，请客人点戏，在座的都看向主宾，那个官员竟含含糊糊说不出什么，其他人也不知唱什么好，最后告诉他们随便唱吧，是二人转就行。小得意看出，那个当官的虽是个东北人，可以前并不一定对二人转感兴趣，肯定是陪客们为了讨好他，才叫来了在门口撂摊的他们。

小得意三人商量一下，决定唱一段二人转名段，也是白丽云的看家戏《孟姜女》中的一折。她唱道：

孟姜女在家心烦闷，

思念我夫好伤心，

可恨秦皇惨无道，

敲诈勒索抓壮丁；

……

白丽云音色甜润，情真意切，原来在县里演出，每唱这段都是满堂喝彩。但今天在座的除了陪客的无动于衷，那位主宾却是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终于不耐烦地打断演出说：“算了算了，吵死了！唱得不好，让他们出去，出去！”

在座的陪客先是一愣，接着有明白过味的人，把小得意他们推出包间说：“去吧、去吧，你们唱的什么？把我们的客人都得罪了！”

小得意他们莫名其妙地站在包间门口，实在琢磨不出来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那个客人？餐馆经理闻讯赶来，进去问明缘由，把他们带出餐馆说：“我说过没有，让你们好好伺候客人，过后不会亏待你们，可你们还是给我演砸了！这下还说什么？给我滚吧！”

白丽云眼泪都快下来了，不服气地问经理：“那你得说清楚了，我们哪演得不好？你先问问他懂戏吗！”

经理似乎也觉得这事又可气又好笑，说：“你想知道哪唱得不好？那我告诉你，刚才你们伺候的那位老板姓秦，你们唱哪段不好，非要当着他的面骂秦始皇，你这不是恶心人吗？”

“他姓秦，我们怎么知道啊……”白丽云嘀咕道。

餐馆经理打断她说：“行啦，这事就算我倒霉，行不？我也不说什么了，今天你们要钱没有。”经理叫过一个服务员，“去，给他们一人装个盒饭，你们拿上盒饭赶快给我走人！”

听经理说这话，小得意忽然直起腰，睁开眼说：“留着你的盒饭吧，我们不是来要饭的。咱们走！”

经理被小得意的突然变身吓了一跳，大张着嘴说：“嘿，你这老头儿是他妈装的……”

小得意回头一个坏笑，带着郭笑笑和白丽云出门而去。

三人重新回到了街上，何去何从又成了难题。就在这时，不远处一个一直盯着他们看的男人走了过来，直截了当地问：“你们除了二人转，会唱歌吗？比如流行歌曲？”

小得意打量着他反问：“你是谁呀？问这干嘛？”

来人递上名片说：“我是专门给酒吧介绍演员的，圈里人都叫我斧头。刚才你们撂摊我都看到了。不过，我们只需要歌手，你们要是能唱，我介绍你们去酒吧演出，总比撂摊强。”

小得意他们打量着斧头，这小子长着个四方脑袋，或许也是他绰号的来由。三个人一合计，觉得这也是个机会，不能错过，就答应下来。斧头让他们晚上带着演出服和伴奏带去红蜻蜓酒吧找他。

这是一条被称为“酒吧街”的临江大道，红蜻蜓酒吧在街上并不惹眼，所以平时的客人不是很多，只有周末或周日还勉强有些客人。酒吧的老板姓胡，胡老板说他想找的是驻场歌手，也就是每天晚上都要按时来酒吧里唱歌，酬金按天结算，虽然不是很多，但唱得好，客人满意或点歌会有小费；小费按三七开，歌手可拿七成。听着倒是不错，小得意他们决定试试。而斧头把他们介绍给胡老板就走了。

在酒吧后面的演员化妆间，小得意他们认识了一个叫花彩香的女演员。彩香是魔术演员，生于魔术世家，她的工作是在歌手的演出间隙表演魔术，有时候也需要歌手与她互动配合表演。但彩香不是驻场演员，而是在酒吧街上走穴演出，哪里叫就到哪里去。今天因为有个老客户请朋友聚会订了座，胡老板特意叫来了彩香。

按照胡老板的要求，小得意他们化好妆，试着唱了两首歌，老板还比较满意。随着客人逐渐入座，聚会开始，小得意他们在胡老板的指令下，唱了两首现在正流行的歌，但客人的反应却无动于衷，喝酒聊天全没拿他们当回事。

眼看场上气氛有点冷，在台侧一直观察他们，并准备随机上场的花彩香看不下去了，她问小得意：“你们刚出来不久吧？这么演下去只能是无用功。”她指导小得意观察在座的客人，大都是三十来岁知识阶层，肯定对邓丽君、蔡琴、刘文正等老牌歌星的歌最感兴趣。所以他建议小得意他们马上换歌。

小得意按照花彩香的建议调整了三个人的歌曲，效果果然不同，客人开始安静地品酒听歌，接着有两位男客人提出点歌，并要求与白丽云同台对唱，一时间场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花彩香也随机表演了几段精彩的魔术，到客人该散场时，似乎还都意犹未尽，不断地跟胡老板套着近乎，让胡老板乐的也合不拢嘴。而在后台，小得意他们也为演出的成功兴奋不已。看着正收拾道具准备赶下个场子的花彩香，小得意不禁充满感激地对她说：“香姐，谢谢！我们初来乍到，以后还得靠您多关照！”

彩香一笑说：“我刚出道跟你们一样，混着混着就全明白了。不过，有一点你们得记住了，咱们跑的是江湖，捧你的是客人，所以不能由着性只顾展示自己的才艺。江湖艺人的本事是哄着客人高兴，客人高兴咱们才有饭吃。”

这是花彩香的肺腑之言，小得意连连点头，并记在了心里。

当晚的演出效果不错，让胡老板也决定了留下小得意他们。他把当天的酬金和小费提成分到大家手中，说：“那就说好了，你们仨就在我这当驻场歌手了。”

这是小得意他们三人从家乡出来后挣到的第一笔钱，虽然不多，但也足够让人兴奋。可惜，这种高兴劲还没几分钟，斧头忽然又出现在他们面前，他先是向花彩香一伸手，彩香毫无表情地从刚到手的钞票中抽出两张，拍在斧头的手里。接着斧头又把手伸向小得意他们。小得意一头雾水：“您什么意思？”

斧头看一眼花彩香，说：“怎么，没人告诉你们规矩吗？我给你们介绍的演出，可不是白出力的。小费是你们的辛苦，给不给我看你们的良心，可每天酒吧固定的酬金，是要分给我三分之一的。以后我会定期找你们结账，明白了吗？”

斧头的话让小得意他们不置可否，他们把目光转向花彩香，彩香默默点了下头。小得意他们无奈地把钱点给了斧头。刚才三个人的高兴劲儿，也被斧头那狡诈的笑容投上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