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波
年轻的公费生缓缓抬起头,却没有看到天花板,而是看到了一片布满褶皱的蠕动着的巨大身影。
九有学院图书馆的管理员正悄无声息的漂浮在书桌上空,用它晶莹而又空洞的大眼珠子死死盯着犯了聒噪之禁的两个男生。
郑清悄悄咽了口唾沫。
与平日相比,此刻章鱼先生身上的气息显得格外沉凝,半透明的皮肤上已经蒙了一层淡淡的灰黑,原本胖乎乎略显可爱的身形此刻充满了难以形容的压迫力,令这一小片区域自习的同学们齐齐陷入死寂,噤若寒蝉。
“鱼先生的触角——它那八根粗大的腕足仿佛螃蟹的八只脚一般,蜷在身下,触角顶端攥成一团,如同一个个砂钵大的拳头。
郑清毫不怀疑那看上去软绵绵的‘拳头’砸在自己脑袋上的后果。
所以他态度愈发乖巧。
“想让我送你们出去?!”
章鱼先生又吐出一串漆黑的泡泡字,后面还缀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以及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两位男巫疯狂的摇着脑袋,同时齐刷刷抬手,在嘴边做了一个扯拉链的动作。
这让管理员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它身上的皮肤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那层灰黑,渐渐恢复平素的半透明。两个男生齐齐松了一小口气。
然后章鱼先生将两根腕足蜷起,背在身后,仿佛老学究般,喷出一连串古意盎然、如行云流水般的小字:“正所谓,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如果有下次,我会直接把你们丢出去,一个星期不许进图书馆!”
郑清眼睁睁看着那串漆黑小字如一粒粒子弹般砸在蒋玉给他的信纸上,留下一片脏兮兮的痕迹,顿时欲哭无泪。
“听到没?!”
管理员几乎贴着男生眼皮喷出几个炸弹般的大字。男生疯狂点头答应着,唯恐速度稍慢,就会被这头变态章鱼在众目睽睽之下拖出去。
……
……
虽然郑清觉得自己已经在‘林炎意图收购宥罪猎队’这件事上浪费了太多精力,但他仍旧低估了猎队或者说狩猎对绝大部分巫师的影响。
最初只是宥罪猎队内部的成员飞来纸鹤,询问他事情真假,但渐渐的,越来越多宥罪之外的纸鹤找上门来——从最初的求证真伪、到询问是否需要注资、再到咨询收购价格高低以及是否接受其他学院其他巫师的收购,等等。其间还夹杂了许多刚刚入学的新生的自荐信,希望能够加入这支‘颇有名气’的猎队。
这一切都让郑清颇为恼火。
他不知道那条消息是怎样流传开的。
可能是他与宥罪猎队其他成员之间通讯时,被人听了去;也可能是那位阿尔法的公费新生为了博名气,故意宣扬开来。
总之,从周六中午开始,询问他有关宥罪猎队出售情况的纸鹤就络绎不绝的飞进了图书馆。
五颜六色的纸鹤簇拥在男生头顶,仿佛一小片云彩,纸鹤翅膀拍打的声音以及它们之间相互撞击的声音接连不断响起,在静谧的书架间显得格外醒目,以至于年轻的公费生最终没能逃脱图书管理员的大触,被黑着脸的章鱼先生硬生生拖着丢了出去。
男巫非常乖巧的抱着脑袋缩成一团,倒也没受伤。
一同被丢出去的还有萧笑,理由是他没能尽到一位前任图书馆助理馆员的职责。
“我已经没在图书馆打工了,关我屁事!”
萧大博士抱着一大堆参考书,站在图书馆门口,愤愤不平的小声骂道:“难怪大家都说通过转化生命维持境界的巫师都是变态!”
“事实意义上的‘变态’,”郑清看着暴躁的占卜师,不知为何,心情舒畅了许多,非常好心的补充道:“……就像蝌蚪与青蛙之间的关系。”
矮个子男巫斜乜了郑清一眼。
郑清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这是你的因果,你得负全责。”萧大博士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似乎重新恢复了平素的淡定。
只不过看他脸上那仍旧有些歪斜的眼镜——这是被章鱼先生拖出来时的后遗症——就知道他并不像表现的那样冷静。
郑清非常明智,没有指出这点小小的瑕疵。
“去刘菲菲的自习室?”他非常诚恳的建议道:“就像上学期末我们做的那样?她还是今年的首席生,那间自习室应该还属于她的,对吧。”
这倒是个不错的解决方案。
“唯一的问题在于,它们怎么办?”萧笑习惯性的扶了扶眼镜,抬手指了指盘旋在郑清头顶的那些五颜六色的纸鹤。
郑清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还能怎么办?凉拌!”
宥罪猎队的队长终于没了之前那丝好心情,抬头看了一眼那些互相啄来啄去争先恐后想要落在他肩膀上的纸鹤,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萧笑颇感无语的看了他一眼。
“好歹你也是一个巫师,画了半年多的罫线图了,应该学着遇事多算算卦,起码不会临阵手忙脚乱。”他语重心长的教训道:“但凡你在把暑假的经历增加进上学期画好的罫线图里,稍稍调整一下变量,就算不知道会有这么多纸鹤,也应该知道动静不会那么小。”
“就图书馆外随便聊那几句?”郑清仍旧有些想不通,总觉得其他人有点大题小做。
“还是那句话,你太小你自己,也太小看宥罪的影响力了。”
萧笑竖起一根手指,在郑清眼前晃了晃,不慌不忙解释道:“不提去年校猎赛新生会的冠军,单纯只提上学期末,宥罪猎队先后闯荡了幻梦境、参加了黑狱之战——尤其是后一件事,让我们猎队成为第一大学唯一一个参加过大型战役的在校生组成的猎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