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时怔住了,想不到皇上会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竟忘了跪下行礼,于是,浣衣局里顿时鸦雀无声。
许久,魏公公才回过神来。
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准备跪下:“皇……”
一个“皇”字未出口,但见朱厚照比他还着急道:“奉皇……上旨意,本威武大将军陪同宁王围猎,路过此地,听得里面大肆喧哗,便来看看出了什么事?”
他不就是皇上吗?还自己说“奉皇上旨意”,今儿皇上是怎么了?虽说现在的皇上大人总干一些荒诞不经的事情,但这也太……太过了吧!
魏公公脑袋有点大。
他略略抬头,偷眼瞧了瞧皇上身边的宁王,只见宁王却是一副已经是见怪不怪的表情。
他想重新行礼:“皇……”
又是一个“皇”字未出口,朱厚照已抢先一步道:“黄将军拜见宁王殿下、魏——公——公。”
“魏公公”一词拉得老长,显然是在警告他别揭穿了他的皇帝陛下身份。
一次不明白,两次你就不能不明白。
魏公公终于豁然开朗。
“黄将军?”王满堂怒道,“你,姓黄的……”
她秀眉紧蹙,风扬起了她及腰的黑发,一缕缕发丝贴面而起,倒有些凄美的意境;她的一对耳环在“叮咚”作响,像极了一首有韵的乐曲。
“怎么了,我想姓什么就姓什么,你管我!”朱厚照似乎很喜欢她这副生气的模样。
“你来这里干什么?你偷看我干活!”
“我偷看你?你以为你是谁呀?本将军陪宁王行猎,怎奈猎物……我眼见着一只野兔跑到了这里,我……我是来抓野兔的……哼!”
“说谎!”
“没有!”
“说谎!”
“没有!”
见他们的皇上和这个浣衣女竟是认识的,而且言语之间还颇有些……颇有些打情骂俏的意味,没摸清底细之前,众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小心翼翼地站在两边。
“不是要打她板子吗?快点!我们还等着看呢!”朱厚照瞟了她一眼,幸灾乐祸地道。
打板子,虽然传说中是最早始于隋朝,但如今俨然已成了本朝的一盘特色菜。
在此之前,被打板子的大多是一两个人,但我们面前的正德皇帝曾创过一百零七人同时受杖的纪录,着实是令人望而生畏啊!
如今正是皇帝大人下令打板子,有哪个敢不从?
王满堂已被一边的太监三下五除二地摁到了地上,立时之间,抬棍就要打。
王满堂拼了命的挣扎,但是哪里是对手?
“噼噼啪啪”一阵,疾风骤雨般,板子落在素服包裹的屁股上,马上皮开肉绽,真真是好一顿“竹笋炒肉”!
朱厚照快慰极了,还站在一旁眉开眼笑,拍手道:“打得好,打得好!”
板子没有打在自己身上,当然很好了。
王满堂几乎昏厥。
“住手!”宁王突然发话了,“这小宫女本本没犯什么大错,教训一下就是了。”
看到王满堂那披头散发的模样,其实朱厚照早已有些于心不忍了,奈何没有一个好好的台阶给他下,否则他早就让那群死太监停手了。
如今宁王发话了。
幸好宁王发话了。
没有人搀扶,王满堂颤巍巍地站起来了。她摇摇欲坠,就像一朵慢慢浮出水面的睡莲,微微一点炎热的风吹来,似乎一下子就能将她吹得东倒西歪。
她的粉脸上有两行泪珠滑落。
她的眼睛大而有神,隐隐地充满了恨意。
朱厚照看着她的表情,心头平生第一次涌出了一种负罪感。他躲避着她的眼神,竟有些期期艾艾:“王满堂,看在宁王的面子上,我暂且饶了你,小惩大诫,去……去干活去!”
王满堂不动。
朱厚照向魏公公使眼色。
魏公公方悟道:“王浣衣,干活去……”
王满堂倏地向前,冷不丁地伸出一只手,朝朱厚照的脸上抓去。
这一招可谓是出其不意,对方若是其他人,可难逃她这五指山。但对方偏偏是了解其甚深的朱厚照——朱厚照早料到她会用这一招。
于是,就在她春葱般的指甲就要袭过来时,他迅速地一转身,王满堂便跌倒了宁王的面前。
“姑娘,没事吧?”宁王扶住她,笑容令人如沐春风。
“姑娘,没事吧?”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让她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十三岁那年。
十三岁那年的她,花月正春风,赵万兴也正少年。
“咳咳……”朱厚照在宁王身后朝王满堂挤眉弄眼。
王满堂才知此时的姿态甚是不雅。
她撩起袖子,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什么威武大将军,我讨厌你!你小心别栽在我手里了!哼……”
她气呼呼地跺了一下脚,便跑开了。
堂堂大明朝的皇帝,竟被一个小宫女威胁,真是太没面子了!连再好的玩意也不想玩了,朱厚照只好讪讪地招呼着宁王赶紧离开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