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兰瘫倒在仁寿宫里。
她偎依在红缎制成的地毯上,垂着头,低眉顺眼,没有人能看出她此刻的神情。
她正静静地倾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外面的阳光虽然灿烂,她的眼睛却显得异常的暗淡,充满了对未来未知的绝望和心伤。她是不是为自己所作出的事情感到后悔,或者是为那可预知的后果而感到害怕?
过了很久,她才微微抬首,轻轻地道:“我现在才知道……你们杀了我吧!”
她的语调异常安静,安静的仿佛是平原上一点点的落雪声,又有什么事情能比得上雪落的声音平静?马兰的声音就是如此的平静,仿佛是在描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一句话既出,不禁惹得在座的妃嫔忍不住尖声斥责。
坐在上首的太皇太后忽然道:“大胆,身为宫妃,竟做出这等事,皇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臣妾死不足惜。但求皇上饶和凝一命,一切都是臣妾所谋划的,他只是从犯而已。”马兰声泪俱下。
朱厚照什么话也没有说。他一回宫,便被太皇太后告知马兰以出宫上香还愿之名,竟悄悄地要和和凝相约私奔。他从来没有想到会有女人认为被皇上临幸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因为他所见过的女子可是皆以受宠为荣啊!如今一向娇娇弱弱的兰妃竟又岂不是另一个王满堂?
这时,吴惠妃款款出列,不屑地瞥了一眼马兰,方垂下头说道:“兰妃娘娘不守妇节,有辱圣上,臣妾以为,请将兰妃娘娘斩首以示众人。”
太皇太后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并不回答,只看向朱厚照:“皇上,你怎么看?”
朱厚照沉了脸,转而又笑道:“兰妃,朕对你如何?”
“皇上对臣妾恩宠有加。”马兰垂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你为什么还要背叛朕?”
“臣妾……臣妾,因为和凝是臣妾的丈夫。”马兰抬头道,眼里皆是泪水。
“请将他们斩首!”太皇太后恳求道,“皇上!”
“好好好。”朱厚照沉吟道,“苏思欢?”
苏思欢应声而出。
“既然你们才是夫妻,那么……苏思欢!”朱厚照眼眸渐渐变深,“传旨下去,将和凝投入豹笼。”
“不!”马兰脸色更加的苍白,几乎跳了起来。
朱厚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仁寿宫,充耳不闻身后马兰凄厉的哭喊。
离开了仁寿宫,朱厚照显得更加的心烦意乱。
他这辈子活到二十八岁,是天下最尊贵的男人,他朱厚照要什么女人没有?他身上系了成千上万的芳心,都在殷殷切切得等待着他来临幸。为什么总有那么一个两个来企图挑战他的底线?
在这偌大的紫禁城里,即使最受宠的妃子,但是每当看到他沉下脸时,也会立马跪地乞求原谅的。
朱厚照意兴阑珊地回到了豹房,还未踏进房门便听见一阵的窃窃私语。
他连忙停住脚步,只听得门内有人道:“明日午时,听月亭,不见不散,千万记得。”
另一人回道:“满堂,你放心,戴英必到!”
他们要干什么?也要学马兰和和凝私奔吗?想到这里,朱厚照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碰”的巨响,他伸手捶向雕花的门窗,门一下子被打开了。
房内的人立即停住了声音,都向门外望去。
“皇上!”戴英躬身行礼。
“滚出去,别进来!”朱厚照甩手进房,而后转念一想又道,“鞑靼小王子又来犯边,朕命你随军出征,明日便去吧!”
戴英心中虽有疑虑,但见今日皇上脸色不善,便望了一眼王满堂,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王满堂抚着心口,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道:“皇上?”
“哼!”他背转过身,走到窗边。
她瘪了瘪嘴巴,跟过去,小心问道:“您生气了,谁气你了?”
明知故问,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仍不说话。
王满堂恰似丈二的和尚,摸不着脑袋,便又小心问道:“皇上?兰妃娘娘不知哪里去了?”
“住口!”他怒喝。
莫名其妙,王满堂更是闹不明白了,这皇上不是正宠爱着兰妃娘娘的吗?这又不让提了。
“好好。不提!但是,戴大哥是你的贴身护卫,你让怎么让他去出征?”
“住口!”
“好吧!你说不提就不提!”王满堂抓住他的臂膀,接着眼波流转,讨好道,“你看外面是我新绑上的秋千?”
她边说边跑出去,坐在那桃花深处的秋千架上。此时,她穿着淡黄色的春衫,轻微地荡着秋千,幅度很小,微歪着头,百无聊赖的模样。桃花纷纷,随着春风,打着旋落了她满身,不必猜,她的衣裙一定充溢了些许甜香的气息。在温和阳光下,在春风中,她就像一个误堕人间的仙子——谁在人间见过如这般漂亮的女子?
她张开双臂,毫无形象的大笑着,又似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蝴蝶?她准备飞到哪去?她是绝对不可以离开紫禁城的,永远不可以!
他正为她的魅力、她的不可把握而苦恼不已,而她却笑着招手,让他过来,陪她一起玩。
“朕不会让你离开的,一辈子都不会!”朱厚照想起刚刚王满堂和戴英的那番私语,她绝对不能成为下一个马兰!于是,一股无名怒火登时再也控制不住了。
王满堂有些吃惊:“你怎么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