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姑娘,你醒了?”一个穿着紫衣的女子端着脸盆走上前来,脸盆边上放着一方叠得很是整齐的毛巾。
王满堂睁开惺忪的睡眼,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离开了昨夜的千秋亭,却在如今的这样一个甚是华丽的大床之上。还算朱厚照有良心,没有将她丢在亭子里离去。
她倚着绣床的柱子,懒洋洋地爬起身来,换上紫衣宫女捧来的衫裙。抬眼看周围,却没有见到希望看见的人的身影,不禁有些兴味索然。
朱厚照,朱厚照……她用一种近乎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反复念着他的名字。突然,她的脑袋清醒起来,为什么自己一时不见他却是如此的心情?难道自己已经喜欢上了他?这是时候什么喜欢上他的?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了吗?还是……王满堂渐渐陷入一种痛苦的思考之中。
她喜欢他什么呢?
诚然,朱厚照是英俊的,且风趣幽默。
——幽默是男子的一种自身的引人注目的魅力,而且大部分女孩子都是无法抵抗这种魅力的。
王满堂也是不列外。
“王姑娘?”紫衣的女子急道。
“哦?”王满堂拉回思绪,“你是哪个?”
紫衣女道:“奴婢是紫衣,三年前曾伺候过姑娘,不记得了吗?”又微微笑道,“姑娘梳洗后可自行离开。”
紫衣?王满堂想起了三年前初见朱厚照的情景。当年,他是多么的轻浮无礼;但是昨晚上,朱厚照仿佛换了一个人,那么温柔地抱着她,不见了笑嘻嘻的模样,只有悲伤,还带一些绝望。他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满堂心里七上八下的,便道:“这是哪里?”
“乾清宫,昨夜陛下是在这里安歇的。”
“那……皇上现在去哪儿了?我怎么没看到他?”
紫衣抿嘴而笑:“陛下已去上早朝,姑娘若无琐事,可在这里等陛下归来。”
“不……不,我才有事,谁要等他?”王满堂满面羞红,忙不迭地出了门,向豹房奔去。
今日,是朱厚照恩准马兰与她的前夫相见的日子。相见的地点便是灵隐寺,因为小蝶不知所踪,陪同马兰前去的便是王满堂了。
马兰约摸二十三四岁的光景。
朱厚照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骑马,梳了两条光光亮亮的大辫子,潇洒、利落,就连笑容也是潇洒利落的。
她像一只轻快地羚羊,从马上一跃而下,拿过哥哥马昂递过来的水,一饮而尽后才发现哥哥身边多了两个不认识的人。
其中一个身穿素白的华服,手摇着折扇,摆出一副色迷迷的架子,摇头摆脑地赞道:“妙啊!秒!颠不剌的见了万千,似这般喜娘可曾罕见。”
这是《西厢记》里的两句戏词,但是从他口里说出来,却充满了轻薄之状。
马兰粉脸微嗔薄怒,看向马昂求救。
马昂却是向那人,低头含笑道:“请皇上莫要责怪,这是舍妹马兰。”继而转头训斥道;“兰儿,还不向皇上行礼?”
马兰听说是皇上,惊慌之余,却也不情不愿地向朱厚照道了一声万福。
朱厚照点点头,目光炯炯。
草原上凉风吹过,马兰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天色渐已黄昏。
朱厚照拖着疲惫的脚步迈进了豹房,一水的美人已全部到齐。
左都督江彬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朱厚照的身影,直至他坐稳。
朱厚照自然发现他的眼神不对,便道:“江彬,你盯着朕看什么?莫非朕的脸有什么不妥?”说着便要揽镜自照。
江彬讪笑道:“陛下并无不妥,只是微臣此次有特别好玩的玩意儿要献给陛下。”
朱厚照眼光灼灼:“哦?”
江彬得意地拍了拍掌,便有几个太监抬了一个黑漆大箱子走来。
朱厚照奇道:“什么东西?”
几个太监打开箱子,便见一个美人昏昏然地站起身来。这个美人身着透明的纱衣,在昏黄的灯光照耀下,更显得朦胧而神秘;她头上珠翠点缀,步履不稳之际,衣袂飘飘,恍如九天下凡之仙女。
——恐怕没有一个男人很容易从她身上移走目光。
江彬看看朱厚照那痴迷的神色,又向马昂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脸上浮起一种得意地笑容。
“民女马兰,拜见陛下!”马兰款款下拜,没有刚刚在草原见到时的潇洒,有的只是娇媚与羞怯。
朱厚照一时失了神,竟听不见,经得江彬提醒才回过神来。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道:“免礼,免礼!”
她跳出木箱,轻舒广袖,罗裙翩翩,恰似一只绕花而飞的蝴蝶。于此同时,她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已聚来了几个胡女,于是一场仿佛是众星拱月的舞蹈开始了。
一时间,羊羔美酒,美婢俏仆,好不热闹。
酒酣耳热之时,朱厚照巧妙地轻轻将她的纱衣一撩。
江彬等人知道他们要出去了,果不其然,在他们刚合上朱漆的门的时候,便听到了好似物体滚落在地的声音。
朱厚照一把把马兰拽到怀里。
马兰挣扎不得,但觉拯救无门,眼里全是泪水,感觉自己的身体如花瓣一般,一片一片地脱落,然后随风飘散。
红烛已经燃到了半腰上,留了一身的烛泪;烛火摇曳,反射到墙上的一幅《唐代仕女图》上,唐代仕女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仿佛在笑这个美丽的夜晚;微风透过“呼啦啦”的窗纸,吹起了半边罗帐;月光悄悄隐没了踪影,红着脸藏到了云彩的身后。
月照窗棂,窗纸上隐隐映出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朦朦胧胧,像一幅宣纸上的水墨画,比墙上的《唐代仕女图》还要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