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河上,一条小船停泊在岸边,随着水流微微摇晃,显得有些昏暗的船篷之中,刘祯和应玚坐在船中,透过船篷看着听着长安之中的火头四起,喧嚣盈天。
在还没有宵禁,也还没有闹腾起来之前,刘桢和应玚二人就已经离开了长安城,到了这里,毕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既然明知道长安会乱,二人又怎么可能继续呆在原地?
『可惜了醉仙楼一桌好菜……』刘桢随意的在船仓中桌案上夹了一块菜肴,然后举到了鼻子下,才借着星光火光看清楚了是什么,丢进了嘴中。
桌案之上的菜肴没多少,一条河鱼,一盘烹卵,还有一盘腌制的咸菜。
『桌案既是倾覆,自然赏于鸡犬……』应玚哈哈笑了笑,似乎夹了一块腌菜帮子,咯吱咯吱的咀嚼有声。
刘桢也是哈哈笑着,压抑着声线,『可惜元瑜兄,定然不知奥妙,茫茫立于街中尔……哈哈……』
『可怜蔡中郎忠义一生,偏偏得授曹斐二人,祸乱天下!』应玚说道,『阮兄既然是已入席中,焉可自得逍遥乎?』
『正是。元瑜虽说无意入仕,然既然同门,岂有置之不顾之理?』刘桢笑容渐渐转冷,『既求清名,又欲得利,理当受此劫难!』
『然也!』应玚举起酒爵,两人一饮而尽。
出卖朋友,大多数人心中都会或多或少有一些芥蒂,但是只要给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也就自然能放下来了。是朋友咎由自取,是罪有应得,那么自己出卖了朋友,也就自然是替天行道,大义灭亲。
又喝了几杯,感觉酒水的灼烧感抵消了手脚的冰寒,心头的震颤,似乎在血液之中的豪情又重新涌动了上来,应玚站起身,拱了拱手,『小弟告辞!山高水远,但求他日再会!』
刘桢执手相送到了岸边,依依惜别,『贤弟且先行,为兄随后便至。若可引得许县再乱,曹斐两人攻伐,最终两败俱伤,陛下方得间隙,可展宏图也!仲宣忠魂于九泉之下,亦当含笑瞑目矣!』
『诵读浩然书,自有英雄意!刘兄于此收拾手尾,也是要多加小心!小弟告辞!』应玚上了马,然后带着三四名的护卫,便一同向东而去。
马蹄声声,在旷野之中传得很远。
深秋夜间的寒风,吹得应玚裸露在外的脸颊脖颈略微有些生疼,但是却扑灭不了其心中的熊熊火焰。大汉立国四百年,多少豪杰忠义之辈,岂能容曹斐二贼,分割东西,虚位天子?!
要让这些利欲熏心之辈得到一个教训,要让他们知道这个天下,依旧是有豪杰!应玚想着,便越是觉得心中豪情万丈。
马蹄声声。
踢踢踏踏。
忽然嘭的一声,道路之中两三处火光亮起,影影绰绰几个身穿盔甲的人影在火光之后高声喝道:『来人且驻!』
……ヽ(`Д′)?……
大汉骠骑将军府。
荀攸站在斐潜身后,抬眼偷偷看了一下在城中火光映照之下闪耀着的斐潜。
荀攸出身于士族家庭,父亲荀彝,任州从事之职。
荀攸从小失去父母,祖父荀昙是广陵太守。荀攸十三岁的时候,他的祖父荀昙去世,过去荀昙手下一个叫张权的官吏,主动找来要求为荀昙守墓。荀攸对叔父荀衢说:“这个人脸上的神色反常,我猜他是做了什么奸猾的事情!”荀衢趁着晚上睡觉的时候趁机盘问,果然张权是因杀了人,逃亡在外,想以守墓隐藏自身。从此人们对荀攸另眼相待。
可是荀攸知道,他这个本领,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在没了父母之后,不得不学来的……没了父母的孩子,就像是丧家之犬一般,想要不成为他人桌案之上的狗肉,就自然要懂得察言观色,谨慎小心,知道哪些饵料有毒,要是傻乎乎的随便吃,怕是早就不知道死在了何处!
荀攸跟过的主子,最早是大将军何进。后来才是天子刘协,曹操,现在又是斐潜。
何进就不说了,当时因为何进招揽天下士族,颍川荀氏自然也在其中,但是又觉得何进这个人么,多少有些问题,但是又不好说翻脸,因此就派了荀攸这样一个旁支过去,多少算是一个交待。
后来何进死了,董卓来了。荀攸觉得董卓也不靠谱,甚至比何进还要更糟糕,因此主动靠向了当时还是年幼的刘协,并且还参与了刺杀董卓的谋划,只不过事情败露,被抓捕下狱。和旁人的惊慌失措不同的是,荀攸在狱中该吃吃该睡睡,就像是毫无担忧,心中无愧一般,倒是让董卓怀疑自己是不是抓错了人……
后来董卓死了,荀攸自然成为了功臣,因此也得到了擢拔,不过荀攸觉得,王允这个人言过其实,隐晦的进谏过,可惜天子当时没有听,或者说听了没有懂。
再后来自然就是见到了斐潜……
当时荀攸就觉得斐潜身上似乎有一种难言的气质,比沉稳多三分的睿智,又比豁达多了三分的狡黠,反正很复杂。
王允之后,种氏故意排挤斐潜,斐潜竟然丝毫未争,洒然而离,让许多人十分意外,甚至连天子都大感奇异,才有了后来的中兴剑,也算是结了一个善缘……
或是孽缘。
谁知道呢?
这一次,便是宛如当年鸿都之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