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一夜都没睡。
作为骠骑政治核心的重要人物之一,荀攸自然也是清楚在这漫长的一夜当中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情……
庞统很聪明,但是……因为其年轻,所以不免做事有些急躁,而贾诩又有些懒,能不做的时候就不做,一旦动起手来,往往又是最凶残……
所以当庞统加上了贾诩,荀攸就觉得这个事情,或许杀伤力太强了一些,不利于骠骑后续的治理。可是这一件事情,荀攸又需要,或者是他自己觉得需要避嫌,毕竟庞统是荆襄派,贾诩是西凉派,而昨夜之中骚乱之辈显然都是偏向于山东的,故而出身颍川荀氏的荀攸不免就觉得有几分尴尬。
天色虽然已经大亮,可是依旧十分的阴沉,乌云笼罩在头顶,使得呼吸都有些憋闷。
荀攸缓缓的穿上了红黑两色的正式朝服,扶了扶头上的进贤冠。
红色,代表了鲜血,黑色,代表了钢铁,红黑色的朝服,便是大汉的铁和血。
这是骠骑说的。
荀攸觉得很有道理。
在铁血之中站不起来的人,也就没有资格穿这样的一身大汉朝服。
身边的管事低声问道:『主上,昨夜纷乱……可否需要多加护卫……』
荀攸微微摇了摇头,『勿须多加,如常就是。』
管事点头应下,然后退了下去。
荀攸等仆从将绶带和玉佩都整理好了,便是缓缓向前而行。
昨夜纷乱,有的人只是盯着钱财,有的人痴心妄想,有的人受人蛊惑,有的人不知所措,但是不管如何,从今天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将发生变化,而那些还没有站对位置,亦或是还在迟疑的家伙,都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机会永远只有一次,就像是昨夜也就只有昨夜,一夜过去,天色光明,尘埃落定。
朝服袖子宽大,形态繁复,当然不可能坐马,只能是乘车。
荀攸端坐,一如往常。
可是长安之中,却和平常不同。
车轮碌碌,碾过长安城中的青石板。
长街之上兵卒矗立,高台之中有弓弩手来回巡视。长安城中的防备力量,平日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是当掀开了那一层温情面纱之后,便是锋锐无比的刀枪。
长安的防御体系荀攸有参与设计和实施,所以他不用多看,就能知道当下的情况。
各个坊门都未开启,兵卒皆在坊门左近待命。
不仅是长安城内如此,各个陵邑也是同样,还有三辅各地……
若说昨夜是血,今日便是铁了。
荀攸到了骠骑将军府前,下了车,微微和马延颔首示意,然后转头瞄了一眼依旧等候在门廊之处,虽然有火盆有吃食,但是难免显得有些萎靡的韦端等人,便默默的收回了目光,也没有和韦端等人打招呼,便是在骠骑护卫的引领之下,步入正堂之中。
正厅之中摆放着一个硕大的沙盘,而在沙盘边上,便是庞统,而在庞统手边上,便是一些已经被拔出的小旗,横七竖八的躺倒在桌案上,就像是战场之上遍布的尸首。
庞统见荀攸进来,抬眼看一下,便笑道:『公达怎生穿得如此……嗯,看来某也需要去换上一套……』
荀攸笑了笑,走到了沙盘近前,『如何?』
庞统点了一下左冯翊,『仅剩这两三处了……也差不多了……』
荀攸低头看去,便是左冯翊。
恍惚之间,荀攸便像是透过了浓厚的云层,看见了左冯翊之地,甚至还看见了在左冯翊的那些坞堡……
汉代很多律法都是比较不严谨的,就像是对于长安三辅的坞堡,从汉代开始的时候,就没有一个标准的律法来规范。
就像是汉代的很多其他方面的律法都漏洞百出一样。
即便是这一片土地,曾经算是西汉时期的上林苑。
西汉之时的上林苑,土地分配方式与地方有很大的不同,一部分用来安置了秦岭上下来的野人,另一部分则是用售卖的方式卖给了关中的富人。这两种人都有群居的习惯,并且很乐意将自己居住的地方,修建出一个个的坞堡。
坞堡有些类似于欧洲的堡垒,但是又有些不同。坞堡这样的居住方式有利于原始城市的形成,但是因为本身坞堡体积限制的原因,也不可能出现较大的城市规模,而且因为有了坞堡,这些家伙就难免有些持之无恐。
而汉代三四百年之间,也没有任何一条律法注明了坞堡的规格应当怎样,反倒是对于在城镇之中的居所有了明确的规定……
或许几百年前,这里只是一片浓密的林地,但是现在么,树林已经是荡然无存,只剩下了相互连在了一处的坞堡。也或许最开始的时候,这些坞堡像是长安外围军寨一样,可以作为长安陵邑的卫城,可是现在么,却成了骠骑斐潜发展的某种禁锢。
坞堡之内,纷乱的争吵此起彼伏。
对于同一件事,也会经常遇到有两种不同的态度,自己没做过的,便是冷嘲热讽居然这么做还没死?而若是自己做了,便是大叫着这点事罪不至死!
『怎会如此?!马兄台!不是万无一失么?!』
『……』
『当下应如何?赵兄,你不是曾言祖上于此地斩杀敌兵将十万众么?百年武风传承,精兵勇卒无数,现在这些兵卒又在何处?』
『……』
『如今骠骑诏令征虏将军西都亭侯领五万军,整肃三辅!须臾将至此地,又将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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