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老朋友!』
襄垣营地之外的笑声似乎是猛然之间就撞开了张济记忆的大门。
门内,一片粉碎。
『你怎么会在这里?!』张济瞪大了双眼,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记忆大门的碎片跳跃着,碰撞着,似乎扎到了他的身上,有些疼,有些烫,『你……你不是死了么?』
攴胡赤儿大笑着,『没错!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攴胡赤儿这么说,倒也没有什么错。
当年董卓大失败,其下部将在大汉生动且形象的上演了一场什么叫做树倒猢狲散。
攴胡赤儿原本是董卓女婿牛辅的手下,但是在见到牛辅的败落之后,便是起了异心,拿了牛辅的脑袋作为进身之阶。
这在胡人的道德观里面,根本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
攴胡赤儿和大多数的胡人一样,崇拜自然。
或者说,崇拜野兽。
就像是野外的狼群,当头狼健硕之时,所有的母狼都是翻倒求宠,所有的肉食都是狼王第一口先吃,但是当头狼一旦衰败,狼群当中必然有新的公狼冲上去咬断其咽喉,吞噬其血肉。
因此当牛辅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也没办法再给狼群带来血肉的时候,这个头狼也就自然失去了其价值,被手下胡人反噬也是一种自然的结果了。
可是攴胡赤儿并非是在大漠里面打滚,而是想要在汉人朝廷之中获得好处,他这样的行为当然不符合大汉所提倡的社会价值观。
斐潜不愿意收留他,王允也同样不愿意。
攴胡赤儿原本以为可以获得好处,却没想到只是被打发了三瓜两枣,然后就被扔在了边上,再也没有了下文……
『知道么?这些年,我去过很多地方……山东,西域,我都去过……』攴胡赤儿哈哈笑着,『我现在是一个商人!做生意了,不打了……打不动了……』
『做生意好……』张济点着头,『做生意好啊……』
片刻之后,两个人都没了话。
多年未见的朋友,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同学一样,骤然一见面,固然是惊喜,但是……
是惊更多一些,还是喜会更多一点?
攴胡赤儿细细看着张济的神色,然后有意转动着脑袋,夸赞着张济,『当年一起喝酒的兄弟,现在就只有你最为出色了!看看这营地,看看这些精兵,厉害啊!』
张济哈哈笑了笑,然后拍了拍手说道:『赤儿兄弟你不用绕弯子,有什么话,就直说罢……』
攴胡赤儿转眼看看周围张济的护卫,微微咳嗽了一声说道:『这些人是否都是你心腹?』
也就是只有胡人,才会问得这么直白。
张济正要回答,忽然在营地之内有一辆辎重车,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压断了车轴,顿时车上的货物哗啦一声跌落下来,溅起蛮多的烟尘……
张济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而在他身边的护卫却没有回头,而是死死的盯着攴胡赤儿。
『啧……』张济微微有些皱眉,他心中泛起了一些不太好的感觉,这就像是出门撞见了猫狗尸体,亦或是走在街道上被飞鸟砸了一脑门屎一样,『没事……这些都是我心腹……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攴胡赤儿眼珠转了转,挤出点笑来,『大富贵!现在有一场大富贵,就在兄弟眼前!』
张济用手抓了抓后脑勺,沉吟了一下,不喜也不怒,『说来听听。』
『你我都是从西凉那个地方出来的兄弟!当年在西凉那边出生入死,是我们兄弟一起平等了西羌,稳固了边疆!可是都获得了些什么?董太师被杀了,许多兄弟也都死了,至今还要担上骂名!』攴胡赤儿愤愤的说道,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了些什么,眼珠子都有些红了起来,『当年我们兄弟在一起,多快活!可是……后来那些装成好人的,说董太师什么什么罪的那些人,又是干了些什么?后来我才明白,说什么再好听的,其实都不如手底下的这些兵马!就像是张兄弟的这些儿郎,这些心腹!这才是根本,这才是富贵的来源啊!』
在攴胡赤儿说话的时候,那一辆车轴折断的辎重车,才接上了轮子,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没卡稳,掉了下来,沿着地面蹦蹦跳跳乱滚,引得又是几名兵卒在后面追……
张济又是回头望了一眼,然后嗯了一声。
攴胡赤儿舔了舔嘴唇,他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在没有来之前,他觉得事情其实很简单,都是多年的兄弟,曾经在一个马勺里面抢过肉吃,也在一条河里面见过对方的果体,大小胖瘦黑白都是了如指掌,来做一个说客,三言两语不就搞定了?
可是等他真正到了张济面前的时候,他忽然有种陌生的感觉,这让攴胡赤儿有些紧张。
『你直说吧,到底是做什么?』张济晃了晃脖子,皱着眉头说道,『你知道的,我是个粗人,绕弯子我听不太懂!』
攴胡赤儿说道:『没绕弯子!就这些儿郎,就这些兵马!难道张兄弟不能获得一个更好的职位,更高的奖赏,更多的财富么?眼下,山东要进攻关中,这就是好机会啊!就像是我们当年在西羌一样,谁给得多,我们支持谁!』
『西羌?』张济问道。
攴胡赤儿点头。
攴胡赤儿的话,很熟悉。
因为当年确实都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