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规矩。
卓青远从未接触过的规矩。
刘老板看着程警官。
程警官看向卓青远。
刘老板看似很随意地问一句,脸色却瞬间变了。
卓青远没再说话,他心中有气却只能强忍着。
虽然他第一次接触过这一行,更是第一次听说过这一行的黑心。
刘老板从椅子里坐直身子,伸手从桌子上的现金中拿起一沓,分别点出一千块钱交给程警官和胡兴文。
然后又轻描淡写地说一句“拿去喝茶!”
卓青远暗骂“他妈的,又扣两千。”
胡兴文有些不好意思,把钱重新递给卓青远。
吃一堑,长一智。
卓青远现在懂规矩了,又把钱推回去,并附和一句“该省的省,茶水费不能省。”
从刘老板的公司出来,卓青远没和程胡二人一起走,他先去了趟银行。
卓青远先把二十万存进银行卡,把剩下的现金塞到包里背回养猪厂。
今天受点窝囊气,却是他心甘情愿的,如果不是急等用钱,他不会选择这条路。
“嫂子,养猪厂账上的事,你自己知道就行,别跟其他人说。”
“你借到钱了?”
金巧警惕地问着卓青远,办公室没有人,她也问得很轻声。
“我身上的钱早就套光了,银行的贷款我还在想办法弄,今天带回来的都是黑钱。”
“黑钱,你怎么连黑钱都敢用?”
“这事你先不要和任何人说,人心隔肚皮,小心有人使坏。养猪厂要是再垮一次,大家就都要跟着失业,高家湾就彻底完了。”
“我保证连毛利都不说,别看我这边平时爱说笑,做会计的基本原则我还是懂的。”
“养猪厂的情况你最清楚,我现在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就是利息高点而已。不过我们这边周转快,用上两三个月没问题。”
“那我这边再帮你核算地细一些,你看看哪些地方能省,最好省着点。”
“该用钱的地方一定不要省,前面拖欠的材料费先付一部分,不要给完。有一点要记住,不管多难,一定要把工人工资留出来,大家挣得都是苦力钱。”
“材料费有村委会担着,问题不大。”
“高东宁那边的钱也尽早结算给他,他刚起步,周转压力大,其它的钱能缓则缓些。”
“你可真够胆大的,三十万高利贷。不管怎么说,这钱用得不踏实,实在不行,我们大家也可以一起想想办法。”
“没事,拿都拿回来了,用就用吧。我知道你是好意,我会想办法尽快还回去的。咱们手里有猪,怕什么。”
“可这钱,我总感觉用得不踏实。”
“不踏实就对了,这钱你要是管不好,我跑了没关系,他们能让你从高家湾消失。”
金巧脸色骤变。
卓青远故意吓唬她。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在老家卓庄村,他都不敢保证每个人都能跟他一条心。
更何况这里是高家湾。
这次他铤而走险,借的高利贷,实在是被逼无奈。
二期工程有序复工,卓青远就没有再过多的操心,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方平中等人表现地尤为积极。
方平中也理解卓青远的难处,现在他也不像刚开始那样,要求那么细致,有些地方能缓一缓的,他也做了调整。
卓青远照顾了他的情绪,作为回馈,他也要照顾着卓青远的钱包。
金巧在卓青远的注视下,将钱锁进办公室的抽屉里面。突然间,猪圈里除了猪叫,又多出了一种声音,有人吵架。
金巧催促着卓青远去看看,卓青远却不以为然。
卓青远不是睁眼瞎,他知道怎么回事。他觉得,有争执才会有进步。新旧两派路线的技术碰撞,难免要一争高下。
不一会,圈舍里就变得热闹起来。
陆弘新等三个大学生见母猪下了崽,拿着剪刀要给小猪仔剪尾巴。高老汉见状不乐意,认定他们这是胡作非为。
给小猪仔剪尾巴,卓青远也是第一次听说,卓青远过去看时,双方已经争得面红耳赤。
“他那种土办法,就是典型的小农经济的思想结晶,并不适合现代大型养猪管理的技术路线。”
陆弘新据理力争。
“那也要看现实环境,国民党清一色的美式装备,还不是被共产党撵耸松一样追着跑。”
“此一时,彼一时。马上就要进入二十一世纪了,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
“科学技术?科个屁,二期没投入使用之前,你们都稳稳当当地在这老实待着。二期工程才是你们的领地,别没事瞎掺和。”
卓青远说着又把几个学生轰出圈舍,并让他们去工期工地盯着。
高老汉是卓青远在村里请来的老技术员,好几次猪生病,他没用药就把猪给调理好了,这种经验是经过几十年积累下来的。
卓青远这次没答应陆弘新他们,却把二期交给他们管理,这分明是想让他们摆擂台赛。
第二天高老汉没到养猪厂去上班,卓青远立马意识到出问题了。
高老汉已在养猪厂忙碌大半年,每日里都勤勤恳恳,每次只要猪圈有事,那必是随叫随到。
可能养猪厂最近来了几个大学生,大家的心态都变了。高老汉心里也有一丝酸楚,只是他的这种心理变化,卓青远没读懂。
下午高老汉依旧没有来,卓青远猜出点端倪。傍晚时,他骑着摩托车去镇里,他在镇上的饭店买些酒菜,然后就去了高老汉家。
高老汉何尝不懂得人情世故,他见卓青远带着酒菜登门,也就没有再故做姿态。
这一年多以来,卓青远为了养猪厂付出的努力,村里人有目共睹。这样的后生,怎能不讨人欢喜?
两人在高老汉家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一直聊到到很久。
“曹玉军你还记得吧?”
高老汉借着酒劲打开了话匣子。
“当然记得,我妈在高家湾谈过的对象。”
“他和你妈是同一批分到我们万溪镇的,那个时候谈恋爱,不像现在这样明目张胆。”
“我知道,也是因为他住在你们家,所以你才知道他们是恋人关系。”
“当时的情况正是这样。不过曹玉军这人……”
“他怎么了?”
“他待在这边只一年多,就被调回城里去了。其实他被调回城的事,一直都是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