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榜样(1 / 1)

好好地活 鄂佛歌 1595 字 2天前

孙桂香的缝纫机又响了起来,庄稼收完了,两身新衣裳也做好了,是给胡明乐做的,一身蓝色的中山装,一身灰色的西服,那时西服已开始流行,但农村人很少穿。

立冬时节,胡明乐又挑起担子当起了货郎,早出晚归,有时天天回来,有时几天回来一趟,附近的乡村都走遍了,他就得扩大范围,就不方便每天都回家了,走到哪睡在哪。

1992年的元旦,胡明乐回来一趟,第二天走了以后,很久没回来。

太阳照常升起,日子照常过。

下过几场小雪,时下时化,让北方的荒原变得一片斑驳。

领完寒假通知书,赵小禹心情郁闷,他记得正月去公社给高老师拜年时,高老师问他学习怎么样,他心虚地说了两个字:还行,可是这次的期末考试成绩很差劲,语文78,数学43,连及格线都没够到,还行在哪里?

以后上了初中,怎么向高老师交差?

领完通知书,还不到中午,一轮暖阳高高地照着。

赵小禹烦躁地去五年级找金海。

他们班的门开着,老师还在,高高在上地站在讲台上训着话,语气严厉,像是在教训着谁,下面的学生规规矩矩地坐着,金海和另外一个男生却站着,两人都低着头。

赵小禹心花怒放,哈哈,你小子也有今天!心里顿觉平衡了许多。

可是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了,老师说了一顿批评之言后话锋一转:“你看看人家金海,同样的教室,同样的老师,怎么人家就那么优秀呢,而且人家还是个跳班生,二年级一天没上,你一个蹲班生竟然拿出这么惊世骇俗的成绩……”

原来,金海站起来,只是做榜样的,低头只是表示不骄傲。

这时赵小禹看到,低着头的金海嘴角微微有点上翘。

金海穿着一身蓝色的中山装,脖颈上围着一条灰白色的拉毛围巾。

那时的港台剧盛行,剧中的帅哥们常常是一袭长袍,脖子上缠着一条拉毛围巾,两头耷拉在前胸和后背,看上去潇洒又文雅,一般男主角才这么搭配。

农村人为了让自家的儿子变成男主角,变成帅哥,变得潇洒又文雅,往往也给他们买一条拉毛围巾,不管他们穿什么衣服。

胡明乐在一次回来时,给赵小禹和金海每人送了一条拉毛围巾,金海每每像电视剧男主角那样缠在脖子上;赵小禹则用它来包脸和耳朵,天不冷时就解下来装进书包里,或者像腰带一样系在腰间,这样走起路来有力气。

他总觉得缠在脖子上不伦不类,像骡马牲口的缰绳,况且那个名字容易产生歧义,容易听成“拉毛驴围巾”。

赵小禹常常借此搞恶作剧,拉人不拉胳膊和手,而是拉围巾,用他的话讲那是缰绳。

脖子上缠着拉毛围巾的金海终于做完了榜样,老师让他坐下了,老师又教训了一顿那个差生后,宣布了放假通知,就走出了教室,学生们也闹哄哄地往外走。

赵小禹这时就没有不平衡了,毕竟做榜样的是金海,是他的弟弟,而不是别人,荣耀是属于他家的,正如前几年流行的那首歌唱的那样:丰收果里,有你的甘甜,也有我的甘甜; 军功章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那么金海的好成绩,应该也有他赵小禹的一半,最好两人平均一下。

赵小禹迎上金海,拉住他的“缰绳”祝贺道:“你又考好了吧?”

“考好什么了!”金海气呼呼地甩开赵小禹,“语文只考了99分,太气人了,作文扣了分!”

他甚至狠狠地跺了跺脚,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赵小禹恨得牙痒痒,真想把他按在地上暴揍一顿。

但他咬完牙后,就又露出笑脸来:“走吧,去供销社买点好吃的。”

“那花你的钱。”

“废话,哪次花过你的钱?”

胡明乐卖货不卖零食,他每次离家时,就悄悄地塞给赵小禹和金海三五毛零钱,让他俩买好吃的。

供销社早已私有,其实不能算是供销社了,应该算是商店,但门头的水泥板上抠出来的“建设村供销社”几个字还在,也没挂新牌子,所以人们还是叫它供销社。

供销社里很冷清,有三五个学生在那里,不停地让秦富忠把柜台里的玩具拿出来,看一顿又不买。

赵小禹和金海推门进来,秦富忠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在两人身上,因为赵小禹手里捏着几张毛票子,这帮穷学生不会掩饰,他们如果有购买意图,就迫不及待地早早把钱掏出来。

那几个学生见秦富忠不招呼他们了,便走了,他们原本也只是来看看的。

赵小禹和金海通过一番对比,最后每人买了一瓶北冰洋汽水,在冬天能喝到汽水是很难得的,主要是便宜,三毛钱能买一大瓶,把肚子灌得饱饱的,比买吃的实惠。

两人拿了汽水,拉了两把凳子坐在当地的炭炉边一边喝,一边烤火。

进来一个满脸短胡渣的老头,坐在柜台前的一把凳子上,说:“万元户,把你那好烟给老汉抽一支,烟瘾了。”

柜台里面的秦富忠也坐下来,假装摸了摸衣兜,耸耸肩:“没了,你要不买一盒吧,别总是那么小气。”

那老头切了一声:“我小气是挣不下吧,哪像你,光挣不花。”

秦富忠的小气是出了名的,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身上常带着两包烟,一包好烟,一包差烟,差烟自己抽,好烟给别人抽,但有资格抽到他好烟的人屈指可数。

那老头只得从身上摸出烟叶盒,准备卷烟抽,可是没有纸了,便说:“借点纸总行吧?”

秦富忠从下面拿出一张信纸放在柜台上,那老汉裁了一条,卷了烟叶,点着了抽着。

他拉着凳子走到炭炉跟前,挨着赵小禹坐下,抽了两口烟,指着赵小禹手中的汽水说:“娃娃,这汽水能给大爷喝一口不?口渴了。”

赵小禹真心不愿意,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汽水递给了那老头。

那时的农村人还没有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共用一个杯子,共喝一瓶啤酒是很正常的事。

那老头接过汽水,将瓶口对准嘴,咕嘟咕嘟地喝个不停。

赵小禹一阵肉疼,奶奶的,这是喝一口?

眼看汽水下了半瓶,赵小禹正要出言阻止,眼睛无意瞟见了捏在那老头指间的烟卷上,上面分明写着“赵小禹你女”几个字。

“女”字应为“好”字的一半,那头被火烧掉了。

那字体很熟悉,仔细一想,是许清涯的字,他在许清涯他们班的板报上见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