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国回老家了,儿子李佳铭在幼儿园,店里只有叶春梅一个人。
叶春梅听完赵小禹的叙述后,安慰他说,各人有各人的造化,那个服务员也是命中该有这一劫,怪不得别人,再说,老板开除她是因为她犯了错误,不是因为赵小禹骂了她。
赵小禹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老板是因为看到老师和学生们都针对她才开除她的,等于是说那么多人逼着老板开除了她,所以自己就是罪魁祸首。
叶春梅又换了个角度劝他,说在城里找份工作很容易,说不定那个服务员现在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工作,反而因祸得福呢。
一通劝说,赵小禹终于解开了心结,畅快多了。
叶春梅要给赵小禹做饭吃,赵小禹说他吃过了,正要告辞,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气喘吁吁地跑进店来,是幼儿园的周老师,喊道:“李佳铭妈妈,李佳铭在幼儿园碰破了头,已经送去医院了,你快去一趟吧!”
叶春梅急问严不严重,周老师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当时是昏迷了。”
叶春梅家有一辆摩托车,和一辆用来上货的脚蹬三轮车,周老师骑着的自行车是秃尾巴的,不能带人,叶春梅只得拿了摩托车的钥匙。
她本来就不怎么会骑摩托车,此时方寸大乱,手脚不听使唤,折腾了半天,连步也起不了,离合器一松手就熄火。
赵小禹本来要回旅馆,见此情景,就过去抓住车把:“姐姐,我来骑吧!”
“你行吗?”
“肯定比你骑得好!”
“不耽误你下午考试吧?”
“早着呢,我去过县医院,几分钟的事。”
叶春梅便同意了。
17岁的赵小禹长得人高马大,除了脸上带着些许稚气外,完全是个大人了,他跨上摩托车,带上叶春梅,踩了档位,松开离合器,轻松起步,突突地驶上了街道。
这是一辆125摩托,动力强劲,稍微拧一下油门就嗖嗖地向前猛窜,比胡明乐那辆疲软的轻骑不知要好骑多少倍。
他超过一辆警用摩托车,车上的警察冲他招手,示意他停车,他说了声“救人呐”,就把油门拧到底,把警用摩托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一阵风驰电掣去了医院。
找到正在急诊科休息的李佳铭,他已经醒来了,大夫说他只是暂时性昏迷,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有必要住院观察两天,做个全身检查。
办完住院手续,叶春梅才想起赵小禹还要参加中考,一看表,已经两点二十了,距离开考时间只差十分钟。
赵小禹这时也才醒悟,自己原本还有个考生的身份,他说了声“姐姐,我下午给你送车”,转身就跑了。
叶春梅追到医院大门口时,赵小禹早已不见了踪影,午间空旷的街道上似乎残留着一股淡淡的汽油味。
十分钟的时间,赵小禹自信能赶到考场,但他还是骑得很快,摩托车的烟囱里喷吐着蓝烟,惹得路人不时地骂一句:“扑死鬼!”
有个行人小跑着横穿马路,一辆小轿车来了个急刹车,后面的赵小禹却没刹住,咣当一声响,他就飞到了半空,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赵小禹的命真够大的,当然也是他运气好,他的身体不是直直是飞出去的,而是向街道外飞了出去,那里有一片没硬化的空地,土质松软,他受伤不严重,除了断了一根肋骨外,就是一些皮外伤。
大夫说,肋骨可以自愈,只是暂时不能从事重体力活。
赵小禹醒来时,是晚上,满眼一片白,灯光亮得刺眼,跟前坐着高美娥和几个同学,还有叶春梅。
叶春梅痛心疾首地说:“都怪我,我就不应该让你骑摩托的……”
高美娥告诉赵小禹,他错过了最后一门考试。
赵小禹不禁黯然神伤,三年的努力,一朝成空,但他只是喃喃地说了一句:“恶有恶报!”
赵小禹住了几天院,在这几天,他想了很多问题。
他放火烧了武家的麦场,爷爷的枪没了。
他放水淹了武家的西瓜地,嫁祸给秦富忠,全村几千人跟着倒霉,吃了一夏天生瓜蛋子。
他偷了武家的钱,兜兜转转最后又回到了武家。
他骂走了那个服务员,自己马上遭遇了不测。
仿佛冥冥之中真的有神在平衡着世界的善恶。
然而,从来没害过人的爸爸为什么死了?
年轻美丽的王翠萍怎么上吊了?
活蹦乱跳的胡叔怎么瘫痪了?
爷爷出生入死半辈子,换来了和平的新世界,为什么换不来一家人的平安?
……
太多的问题,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这几天,高美娥、叶春梅和陈慧陪着赵小禹。
陈慧回了一趟新建队,告诉孙桂香,赵小禹要跟同学们在县城玩几天,迟些时候回去。
赵小禹在医院的花费,全是叶春梅在支出,好在那辆汽车损坏不严重,人家见赵小禹伤成了那样,没问他要赔偿。
几天后,赵小禹回到家,孙桂香问他考得怎么样,他说没问题。
现在距离割麦子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赵小禹又骑上摩托卖起了酿皮。
虽然大夫一再嘱咐,让他尽量少活动,虽然那条断了的肋骨偶有疼痛,但他觉得自己还行,只要掌握好力度,就不会造成二次伤害。
这天下午,赵小禹卖完酿皮回到家,将摩托车支好,见孙桂香双手叉腰站在房檐下,阴着一张脸怒视着他。
赵天尧站在她旁边抽着烟袋,脸色也不太好看。
赵小禹不安地问了一声:“你们怎么了?”
孙桂香一个箭步冲过去,就要扒赵小禹的半袖衫。
赵小禹急忙躲开,喊道:“妈,你耍什么流氓啊,我可是你亲儿子!”
孙桂香气喘如牛,又扑了过去,双手揪住赵小禹的两片衣襟,一发力,几颗扣子就被扯掉了。
赵小禹的胸膛裸露了出来,他放弃了挣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胸处,那里微微有些肿。
孙桂香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上前轻轻地抚摸着那里,问:“真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