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丁旺有一天又和女儿谈起了赵小禹。
赵筱雨虽然发誓再不关心那家伙的任何事,但还是支棱起耳朵,努力地捕捉着爸爸的每一句话。
这时,她获得了一个信息,他有女朋友了,还把她推荐到酒厂上班。
她表面上不动声色,精神上却如五雷轰顶。
她坚决不相信,他是才和那个女的好上的,他们以前一定就不干不净。
她问爸爸:“他们都在销售科吗?”
赵丁旺说:“隶属于销售科,但不归销售科管,我直接领导他们。他们基本上不坐班,居家办公,或者在外面跑,这样免得我的计划被那些老顽固提前知道。”
赵筱雨没有干涉爸爸的用人,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偷跑到赵小禹的住处。
站在那条胡同里,透过玻璃窗,看到赵小禹和一个女孩并肩坐在桌子边,亲密无间的样子,他们的面前摊开一些纸张。
赵筱雨的心口像被狠狠地扎了一刀,几欲窒息,眼泪夺眶而出。
她一口气跑到大街上,跑得筋疲力尽才停下来,蹲在街边大哭起来。
“赵小禹,你个王八蛋!”
在工作方面,李晓霞算不上一个得力的助手,倒也勉强能用,有个优点就是听话。
赵小禹领着她到车间熟悉了两天,然后两人就在住处研究着下一步计划。
说是研究,实则是赵小禹在布置工作,李晓霞毫无主见,或许还是缺乏经验吧。
酒厂的车间过年不放假,但行政人员从腊月二十八就放假了,一直放到正月初八。
赵小禹在回家前,领着李晓霞去向赵丁旺汇报了一次工作,决定在年后去外地考察学习。
他向赵丁旺申请了一笔费用,说是要给那些他们要去考察的厂家领导送礼,赵丁旺思索了一会儿,同意了,给他写了一张支票。
两人在厂区大门口分手,赵小禹正要走,门房的老汉叫他,说是有他的汇款单。
赵小禹一惊,他首先想到的是许清涯,他有生之年见过的唯一一张汇款单,就是许清涯的爸爸许国庆寄给爷爷的葵花款,可惜被秦富忠那个老王八蛋私藏了。
难道许清涯一家知道他在黄水县酒厂上班了?
怀着激动的心情接过汇款单,金额是2120元,和许国庆欠他家的钱数不一样,附言栏内只写着四个字:“还你的钱!”
心中一动,目光移向“汇款人”一栏,果然是她——赵筱雨。
她的字体很有特点,初看像印刷体,细看却连着笔,笔画都直直的,像一把把刀剑,充满了攻击性,和她的个性一样,和那封信上的字体完全不一样。
当初那笔钱的总数是2920元,陈慧之前借回来800,至此全部物归原主。
曾经因为这笔钱,赵小禹心疼过,愤怒过,但此时拿回这笔钱时,心里却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往事一幕一幕涌上心头,原来流淌在心尖的,那一缕缕像蜜一样的甜汁,此时却一点一点地变成了像黄莲一样的苦水。
他的眼窝涩涩的,心在痉挛。
忽然,他掏出手机,翻出那个号码,犹豫了一下,拨了出去,对方直接挂掉了。
“赵筱雨,我愿意服输。”他喃喃自语道。
李晓霞走了,赵小禹去邮局取出这笔钱,心里却是一片阴霾,他知道,他失去了比钱更重要的东西,他甚至想求九妹把她拉回来。
每逢回家,赵小禹的心情都无比晴朗,然而今年的春节假期,赵小禹却过得度日如年。
虽然他知道有些事结束了,但他还是迫切想回到城里去,也许城里还有希望,至少能从陈慧口中听到她的一些信息,尽管他不允许陈慧在他面前提起她。
过年前一天晚上,赵小禹把胡明乐房间里的炭火烧得很旺,又在炭炉上烧了一壶水,关门闭户,给胡明乐洗澡。
这项持之以恒的工作,起到了很好的作用,胡明乐说,他的下肢微微有了些感觉,像有虫子在肉里钻来钻去。
但赵小禹似乎对此并无兴趣,只是木然地往胡明乐的身上浇着温水,然后木然地搓着。
胡明乐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往常他给自己洗澡时,总要说一些没边没沿的浑话,根本不把他当成一个长辈,有时还要趁机取笑他一番。
比如说:“胡叔,你是不是在装病呢,这玩意儿没坏,两条腿怎么就坏了?”
或者说:“胡叔,你说这玩意儿到底有没有骨头,硬的时候简直像金箍棒,软的时候就缩成了毛毛虫。”
每每让胡明乐哭笑不得,又羞愧难当。
今天的赵小禹与往日不同,几乎不说一句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而且刻意不碰“这玩意儿”,这不符合他的作风。
“小禹,你有什么心事吗?”胡明乐问。
“没有啊,我能有什么心事?”赵小禹随口答道。
“我总觉得你今天不对。”
“有什么不对?”赵小禹笑了,“怎么,我不动它,你是不是觉得缺点什么?”
胡明乐羞红了脸,不敢再说话了,生怕赵小禹再虐待他。
沉默了一会儿,赵小禹忽然说:“胡叔,能不能给我讲讲,你和武玉凤的故事?”
“这——讲什么?你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胡明乐有点心虚。
赵小禹停止了搓澡,眼神凄然地望着胡明乐,缓缓地说:“我不取笑你,我也理解你,我只是很想知道这些事,很想知道处在这里面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