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天长,吃饭的时候,就已经八点多了,吃完饭已快十一点了。
两人出了饭馆,坐进赵小禹的桑塔纳里,赵小禹却迟迟不着车。
他在想着,是现在就回矿上,还是在许清涯那里睡一夜,明天再走。
不能再耽误了,前前后后做了两个多月无用功,再耽误下去,养猪场明年也倒不过去。
许清涯说:“看场电影怎么样?”
“好!”赵小禹几乎是脱口而出,啪地打着了车。
到了影院,在等待检票的时候,赵小禹看见一排自动售货机,上面写着“幸运宝箱”字样,有几个人围在那里。
赵小禹指着那些机器说:“这应该就是白斌的,咱们去碰碰运气。”
两人走过去,透过售货机的玻璃,看到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很多精致的小木盒。
许清涯建议道:“咱俩这样,你买的送我,我买的送你。”
赵小禹说:“好主意!”
许清涯先挑了一个,往机器里塞入二十块钱,在键盘上输入编号,从下面的出口弹出一个木盒来。
正要开盖,赵小禹喊道:“等会儿,咱们一齐开!”
然后他开始挑选。
他挑得很仔细,把几台机器都看了一遍,时而还用手指掐算掐算,口中念念有词。
许清涯大笑:“你别逗了,神神叨叨的,莫非还能算出来?”
听到广播里提醒检票时,赵小禹才挑好一个。
两人互换了盒子,面对面站着,虔诚的样子像是在举行着什么仪式。
赵小禹数道:“一,二,三,开!”
两人同时按下了木盒的按钮,赵小禹的心脏一阵狂跳,因为盒子里装着一颗红彤彤的心形吊坠,知道价格很便宜,但做工倒也精致,体积还不小,有鹌鹑蛋那么大,难得还是立体的。
“呀,你送我一颗心!”许清涯叫道,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竟然和赵小禹的盒子里是同一款心形吊坠,“我买的是什么?”
赵小禹小心翼翼地抓住链子,将吊坠拿出来。
“这么巧?”许清涯转头望望售货机,“不会全是一样的东西吧?”
这时,一对情侣走到售货机前,每人买了一个盒子,一个开出一串钥匙链,一个开出一面小圆镜。
许清涯笑了,将吊坠挂在脖子上,赵小禹也将吊坠挂在了脖子上,两人手拉着手走进影厅。
电影很长,也许精彩,因为影厅里的人时不时地讨论几句剧情,但赵小禹一直不知道演的什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时而打个哈欠。
许清涯说:“瞌睡了?那咱们回吧。”
赵小禹低声说:“我不想回。”
许清涯把两人中间的隔挡扶起,拍拍自己的腿:“那睡会儿吧。”
他们坐着的这排座位上,只有他们俩,赵小禹把几个座位中间的隔挡扶起,头枕着许清涯的腿,躺了下来。
他侧躺着身体,脸贴着许清涯的小腹,一股芳香冲入鼻孔,然而他的眼泪却忍不住流下来。
他的心如止水,但就是泪流不止。
这样睡着很舒服,仿佛漂泊的孩子,终于回到了家。
大脑渐渐迷糊,他睡着了。
银幕上出字幕的时候,许清涯叫醒了他。
走出影院,坐进车里,赵小禹说:“把你送回家,我就去矿上了,后会有期。”
许清涯嗯了一声:“后会有期。”
已是后半夜了,原本繁华的旧区也变成了一座空城。
街灯亮着,昏昏暗暗,给城市增加了一丝凄凉和美丽。
车窗开着,夜风吹进来,吹在两个人的脸上,两人谁也不说话,空气中流淌着别离的伤感。
到了许清涯住的小区,许清涯说:“这么晚了,要不明天再走吧。”
赵小禹说:“也行。”
两人上了楼,进了屋,赵小禹道了声晚安,就回自己的卧室去了。
卫生间传来了哗哗的水声,仿佛浇在了赵小禹的心上,让他的心尖颤啊颤。
过了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传来,卧室的门开了,穿着睡衣的许清涯站在门口。
赵小禹躺下了,但还没关灯,他抬起头疑惑地望着她。
许清涯嘻嘻一笑,过来坐在床沿上,脱掉拖鞋,将两条腿放上来,然后平躺在赵小禹的身旁,和他隔着二尺的距离。
沉默了一会儿,许清涯问:“你在想什么?”
赵小禹说:“我在想西沙窝的沙枣树,好多年不去那里了,不知道那些树还在不在。”
许清涯笑了,说:“我也在想这个。”
小时候,两人经常去西沙窝打沙枣,打下一堆来,两人就并排平躺在沙丘上,边吃沙枣边说话,这个情景曾无数次地在赵小禹的梦里出现过。
赵小禹也笑了,将一条胳膊伸展,许清涯挪动的身体躺过来,枕着赵小禹的胳膊,把头埋在他的臂弯。
两人谁也不说话。
赵小禹将毯子拉过来,盖在两人身上,抬起另一手,关了灯。
前半夜他枕她的腿,后半夜她枕他的胳膊。
赵小禹睡得很香,醒来时天已大亮,许清涯不在身旁。
下了地,去几个房间找了找,没找到许清涯,心头一阵莫名的失落。
最后在餐桌上看到一张便笺,便笺上压着一把钥匙,还有昨晚从影院买的那个心形吊坠。
赵小禹:
我去上班了,锅里有红薯粥,烤箱里有面包,记得吃。
你今天要走了吧?知道你忙,我就不留你了。你拿着钥匙吧,要经常回来哟,因为这是“咱们家”,嘻嘻,和我永远别见外。
你如果不拿走钥匙,就把“你的心”带走吧,心丢了的感觉不好受,二选一,哈哈。
祝好!
许清涯即日。
赵小禹去厨房盛了一碗红薯粥,拿了一块面包,慢慢地吃着,边吃边看着那把钥匙和那个吊坠。
吃完,洗了碗,坐在餐桌边,将钥匙和吊坠摆在两边,用手指来回点着两个物件,嘴里念念有词:“公鸡头,母鸡头,不是这头就那头。”
这是乡间儿童常用来做选择的一个游戏,最后一个字落到哪个选项上,就选哪个。
当赵小禹念完了最后一个“头”字时,手指停留在吊坠上。
他有点沮丧,其实这个游戏,在只有两个选项时,是可控结局的,但他开始得有点随意了。
他拿起笔,在便笺的空白处写了回复。
许清涯:
感谢你这段时间为我做的一切,钥匙我就不拿了,不然哪天你领男朋友回来,我突然闯进来,那多尴尬啊!
我走了。
祝好!
老同学即日。
拿起吊坠刚走到门口,忽然又站住了,心想,刚才我定的规则好像是选中哪个,留下哪个,而不是带走哪个。
对,就是这样的。
他得意地笑了,返回到餐桌边,将吊坠放下,将钥匙和信笺拿走了。
外面是个艳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