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瑾急忙把手从靳帅脸上拿下来,下意识地解释:“阿尧,不是你……”
说到一半,她忽然住了嘴。
不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顾谨尧,目光疲惫,倔强,甚至带着点摆烂的心理。
顾谨尧同样目光复杂地望着她。
四目相对,两人无声僵滞,像两株安静的雕塑,谁都不肯先开口。
空荡而生硬的沉默,渐渐笼罩整个病房。
突然,顾谨尧扭头就走。
走出去几步,又折了回来,径直进屋。
“啪!”
顾谨尧把手中提着的药袋,扔到床头柜上。
他本就身手不凡,自带威压,一生气更是骇人。
整个房间气氛瞬间冰冷。
靳帅汗毛乍起,全身神经顿时绷得紧紧的,脱口而出,“阿尧,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顾谨尧冷声道:“闭嘴!”
靳帅不敢闭嘴。
这事解释不清楚,麻烦多多。
靳帅冒着被打的风险说:“我现在心里只有华锦,只有华锦!我对天发誓,若说假话,我被天打雷劈!我对云瑾是青春期懵懂的情愫,向她表白被拒后,萌生叛逆心理,简单地说,就是和她较劲,和我自己较劲。后来你俩谈了,我因爱生恨,又被云恬利用,报复了云瑾。报复完我觉得愧疚,开始暗中保护云瑾,赎罪。遇到华锦,我才知道,原来她才是我的Miss right。我和云瑾现在就是亲戚,是哥们,是队友,我哭也是因为华锦。云瑾这个二货,把我脸擦得很疼,我这么帅的脸,快被她擦毁容了。”
顾谨尧本来怒意上涌,听到最后,居然消了气。
这么个二货,都不值得为他大动干戈。
顾谨尧看向云瑾,“刚才话说到一半,怎么不说了?”
云瑾无声一笑,“没什么好说的,无论你想怎样,我都成全你,包括离婚。”
顾谨尧深吸一口气,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总感觉云瑾情绪不太正常。
一种不祥的预感隐隐爬上心头。
“我可以作证,两人是清白的!”
忽然一道苍老的男声传过来。
顾谨尧闻声抬眸,只见靳崇山提着裤子从卫生间噔噔噔跑出来。
“阿尧贤侄,我可以作证!刚才他们一直在聊华锦,丝毫暧昧没搞。都怪我拉肚子,耽搁时间太长了,不然啥事没有。阿尧贤侄,你不相信帅帅,也得相信你太太吧,她为你生了俩孩子,肯定很爱你。不爱你,谁肯牺牲身材,年纪轻轻的,在事业上升期就给你生孩子?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你们千万别因为一点小误会就离婚。”
顾谨尧冲他点点头。
抬手指指床头柜上的药,顾谨尧对靳帅说:“玉源灵乳,祛疤止痛,促进伤口愈合,每天早晚在患处涂抹两次,省着点用,很难买。”
靳帅顿时如临大赦,忙道:“谢谢尧哥!”
“别谢我,是我大姐让送的。”
靳帅眼里倏地闪过一丝亮光,抬头朝门口瞅去,“华锦来了吗?我就说吧,她还是爱我的……”
顾谨尧冷静地说:“我大姐说,她不欠你的了,以后不要再做傻事。”
靳帅帅气而苍白的脸,再次垮下来。
如被寒霜打过的树。
顾谨尧走向云瑾,调柔声音,“瑾瑾,我们回家吧。”
云瑾没动。
顾谨尧拉起她的手。
她手指冰凉。
顾谨尧握着她的手,放进自己风衣口袋里。
两人并肩走出病房。
乘电梯下楼。
顾谨尧开口,“手这么凉,是不是刚才被我吓到了?”
云瑾出声,“我的确给靳帅擦眼泪了,还擦了两次,你一点都不生气?”
“刚开始很生气,后来听他和他爸解释,就没那么生气了。”
“你不觉得我轻浮吗?和其他男人没有界限,那男人还是以前曾经暗恋过我的。”
顾谨尧好脾气地说:“靳帅一只手输液,一只手腕受伤,没法擦眼泪,你帮他擦,也是人之常情。”
云瑾极淡一笑,“你是真大度,我是假大度。”
“你不是假大度,你是产后情绪敏感,不受控制,你以前不这样的。”
云瑾抿了抿唇,的确,自打怀孕到现在,包容性变得极差,一有点风吹草动,就钻牛角尖。
再也回不到从前的乐观开朗了。
有时候连她都讨厌这样的自己。
可是情绪不受理智控制,去看心理医生,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她就像半夜遇到鬼打墙,怎么走,都绕不出那个死胡同,越着急,越走不出去,困得团团转。
却没人能把她救出来。
两人上车。
顾谨尧拉了安全带,给云瑾系上。
刚要发动车子。
云瑾说:“阿尧,我们不如吵一架吧,把所有积压的情绪发泄出来,或许会好一些。你肯定忍我很久了,我也忍你很久了,一直忍,解决不了问题。”
顾谨尧沉默不语。
云瑾深呼吸一声,“那我先开始了。我以为时间久了,我会成为你的唯一,我们都有俩孩子了,你会放下过去。可是你没有,你对苏婳还是念念不忘。我累了,很累。”
顾谨尧闭上眼睛。
“你说话呀,为什么一扯到重点,你就沉默,你在逃避什么?”
顾谨尧还是不说话,只是默默发动车子。
回到日月湾。
扶着云瑾下车,将她送回家。
顾谨尧对佣人说:“照顾好她。”
“好的,顾先生。”
顾谨尧转身朝外走。
身后传来云瑾的声音,“你要去哪里?”
顾谨尧背对着她,“你刚生完孩子没几个月,体内激素失衡,容易产后抑郁,我们最好不要吵架。人吵架的时候,话赶话,说出来的话会很伤人。你是我妻子,是我孩子的母亲,是我余生的伴侣。你拿命给我生了俩孩子,我不能伤害你,哪怕伤害的话也不能说。”
云瑾笑容虚浮,“又是责任,责任……”
顾谨尧回眸,眉心微微蹙起,眼神疲惫晦暗,“负责任不好吗?爱情会有新鲜期,没爱了,婚姻很容易破裂。负责任,却会负一辈子,我不觉得负责任是缺点。”
“可是我想要爱,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爱,只要你全心全意的爱,这很难吗?”
“好,我爱你,很爱,全心全意地爱你,只爱你一个。”
云瑾却觉得他在敷衍。
顾谨尧看向佣人,“带太太上楼,给她热杯牛奶,让她好好睡一觉。如果睡不着,就给她吃一粒褪黑素。看好孩子,不要去打扰她。”
“好的。”
佣人走到云瑾面前,来搀扶她,“太太,我们上楼吧。”
云瑾嗯一声。
目送云瑾去了楼上。
顾谨尧走了出去。
来到地下停车场,坐进车里。
降下车窗,他拉开储物箱,从里面拿出烟、打火机和烟灰缸。
打开烟盒,抖出一根烟。
点燃,顾谨尧深深吸了一口。
停车场的灯光透过挡风玻璃,洒在他英俊的脸上,留下一层明明灭灭的光影。
那光影让他看起来分外落寞和无助。
那么坚硬的男人,在战场上无往而不胜。
再凶残再狡猾的敌人都没怕过,面对自己的妻子,却束手无策。
他叹了口气,烟一根接一根地抽起来。
以前最不喜抽烟,痛恨一切让人上瘾的东西,现在却迷上了这种有害健康的尼古丁。
因为烟和酒一样,能短暂地麻痹神经,让人有片刻放松。
从云瑾怀孕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
这一年多,他压抑情绪,想方设法哄着她,顺着她,讨好她,小心翼翼,透不过气来……
就像陷在沼泽里,越挣扎越往下陷,找不到出路。
云瑾痛苦,他也压抑。
半包烟抽完。
手机忽然响了。
顾谨尧接通。
手机里传来顾傲霆的声音,“阿尧啊,我心口一直发闷,不舒服,打电话问北弦苏婳阿野鹿宁和南音,他们都没事,是不是你出事了?”
顾谨尧喉咙一硬,眼泪倏地涌到眼底,“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