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鬓铁卫禁区内的雪被毫无理由的扫去了,平静的地面上火药和铁锈累积的灰黑混杂着少许不会融化的冰晶碎片。
“邓恩,你说有一天,那些同伴战友的牺牲会不会被人们忘掉,甚至连历史书都进不了?”
“我们的孩子,贝洛伯格所有人的孩子,不会记得有这一场场残酷的战斗,更不会记得有过我们这些永远留在冬天的人……”
“多好啊,冬天过去了。”
躺在床上的人,冰冷的寒铁之下,是和地髓一样将要燃烧殆尽的心脏,他活不了多久了,被裂界侵蚀的人注定会和它一起消亡。
邓恩站在他的旁边,望着战友已经因为过于消瘦完全看不出当初面貌的,灰黄色的脸,这位铁骨铮铮的汉子竟是一滴滴的落下眼泪。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大守护者会记得我们,以后的人们也会记得我们……”
邓恩想这么说,可话到了喉咙里却纠葛着卡住,只剩下沉默。
已经没有需要战斗的地方了,裂界消退的今天那些怪物已经越来越少见到,一切结束的好仓促,让人来不及反应,几十年的坚守突然没人理解了。
到以后的那个时候,谁记得那么清楚,轻描淡写的史书上的一划,只有对历代大守护者的赞歌。
所谓士兵啊,除了那位能活七百多年不死的“凯文”大人,真是都轻的好像沙砾。
夏天的世界不会给冬日的人脱下铠甲和棉衣的机会,他们心里的冰雪,是最后的寒意。
“邓恩,最后拜托你一件事。”
床上垂死的男人向他伸出了瘦骨嶙峋的手,他的眼球因为激动都有点往外凸起。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粗糙得像晚间的山风。
“扶我起来,带我去残响回廊…邓恩,银鬓铁卫里不应该有死在病床上的懦夫,我要死在我们的战场上,死在那里!”
“等我死了,把我和父亲埋在一起,我要告诉老爷子我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可惜,这位战士的躯体已经开始崩解了,他整个人像是被打碎的玻璃,一寸寸产生裂纹,留给邓恩的时间太少。
用手抱起战友的身体,邓恩只觉得手中的人好轻,托着他甚至没有一门火炮重。
邓恩大步流星的跑着,铁靴在地面上碰撞出沉闷的轰鸣,遮蔽风雪的长袍飘着,自他身后是一束灰黑的晶体碎屑。
仔细看,这灰黑色是手中那人一点点消零的身体,这种场面更让邓恩心里痛的剧烈。
“兄弟,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大门了,门开着呢,我们马上就到残响回廊了,坚持住!”
可是啊,那可怜的士兵已经没有回答的能力了,他静静的躺在那里,然后逐渐风化成细密的裂界砂尘,要被世界抹去。
在已经没有裂界的世界能坚持两个月,对于普通人来说他已经很了不起了。
无时不刻的感受着身体在冻结,然后趋向瓦解,这种痛苦是难以言述的,现在,这酷刑终于要到头了吗……
残响回廊,那些如幽灵一般游荡的虚影和裂界造物都已经安息,原地只余下漫长的一直通往永冬岭山巅的死寂道路。
残垣断壁里,丛生的裂界晶体也逐渐走向破碎,大多都看不见了。
邓恩大口喘息着。
他从病房带着战友跑到这里也就花了不到一分钟,此刻呼进肺里的空气竟依然那么冰冷,带着血腥味,让喉咙里都有些疼。
“兄弟,我们到了……”
他望向自己的怀中,可只看到一大块黑色晶体碎片,勉强能看出人形,支离的美感里透露出一种可怖的神性。
还是迟了一步,还是这样……
耳边,冰冷的来自山巅的风吹拂着,似乎是在讥笑凡人的无能,讽刺这些铁卫的徒劳无功。
邓恩就像个孩子一样瘫坐在地上,任由那些风从四面八方向他和怀里的残骸吹来,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迅疾而疯狂的脉动,而脑海里一片空白。
只余下一支小时候父亲在他旁边哼唱的童谣,现在决然而突兀的在心里响着。
“三十七,二十九,银鬓铁卫莫回首……”
邓恩觉得自己大概是老了,也可能是早就死在了几年前的某一场和战友并肩作战的歼灭任务里。
“奥列格先生,我现在应该是明白您当初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这迟到的夏季,对于他们这些冰雪溢满胸膛的人来说,不管为什么,都来的太迟。
“对于铁卫而言,除了冬天以外的任何地方,都不是归途。”
邓恩捧着那一把黑色的沙砾,一步步的往回走,他像是疯了一样,大声的笑着,可这笑声啊,仔细听便能体会到至深的悲哀。
贝洛伯格历史上有无数埋葬在裂界永远回不到加热器旁边的铁卫。
他们残破躯体的低温,他们想要活到明天的渴望,他们对于温暖季节的期盼……
此刻属于他们的遗存都聚集在闯入的邓恩身上,这些东西不仅没有伤害他,反而为他披上一件厚重的长袍,像是要为他抵御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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