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接过她递过来的纸巾,擦掉从自己眼角滴落的那一行血泪。
望着这张和自己面目一般无二的脸,她一时间居然有跌落虚无幻境的错觉。
“感觉好一些了吗?”
梅温柔的问着她。
“好多了,谢谢……”
黄泉有些腼腆的回答道,她不怎么习惯接受这种善意,因而出于礼貌她不敢与梅对视。
两人之间,属于〈虚无〉的力量在同频,在这逐渐褪色的黑白世界里宛若两盏固执的,迟迟不愿熄灭的提灯。
“我想拜托你帮我做一件事。”
黄泉听到这句话,莫名其妙有了一些不妙的预感,她太熟悉这种语气了,那些在彼岸和她道别的人都这么说过——她甚至觉得这是某类约定俗成的规矩,凡是走向〈虚无〉的人都会这样做。
“我快要死了。”
梅微笑的说着,语气平静的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别那么紧张,又不是没死过。
生命就是一枚硬币,你需要做的就是把它花在最值得消费的地方,并且不必为此觉得遗憾。
沾染〈虚无〉的人注定得不到善终,梅会这样死去,黄泉也会,只不过是时间的跨度会有微不足道的差异。
“我能为你做什么?”
黄泉把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每次需要记住重要的事情时她都会这样做。
“借我你的衣服,和我一起乔装打扮交换身份,最后,由我替你斩出那劈开梦境的一刀。”
“而你需要做的,是在这一切结束后找到他,为我留下一句遗言…可以吗?”
梅走到黄泉的面前,她仔细的打量这张和自己有九分相似的脸——真是太妙了,这世界上还有这么恰到好处的巧合吗?
“天助我也。”
她看着黄泉这么在心里说道。
“如果你能够接受这种事情的话,我无所谓。”
黄泉在她把话说完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疯女人想要去做什么。
现在亲耳听到她的诉求,黄泉只觉得自己回忆起那个当年在庭院里对着空气挥舞木刀的小姑娘,傻得可爱,傻得可怜。
梅身上的〈虚无〉看似轻灵实则早已积重难返,她这具身体被力量崩解只是时间问题,而在死去后,她一定会变成血罪灵。
接下来,是黄泉小姐的临终关怀时间。
……
砂金在血红色的刀光下看见了自己将要去的地方,他感受着利刃切开皮肤的疼痛,还有那自胸膛里升起的微凉触感,笑着闭上了眼睛。
他赌赢了。
如约而至的是他梦寐以求的“死亡”,可这里并不是茨冈尼亚的沙漠,不是故乡,在这里倒下也不会见到卡卡瓦的极光……
所以,他不会死。
三重色彩的眼睛看着那一轮自纯白海面升起的黑日,瞳中满溢属于埃维金人的狡猾和骄傲。
“自灭者,你下刀的时候也会考虑敌人的心理感受吗?那是不是有些优柔寡断?”
黄泉冷冷的看着他,神情中带着近乎于无限的“怜悯”与“慈悲”,她就这么看着他顺着海面向着那一轮太阳走,沿途和一个又一个卡卡瓦夏告别。
就事实来说,这是一位优秀的喜剧演员。
毕竟喜剧的内核是悲剧,像这样一个失去了一切却仍然坚持活下去的人已经有了成为英雄的资格,绝不会成为命运舞台上的跳梁小丑。
砂金步履稳健的向着那大概是真相的远方走去,他不会回头,赌徒在孤注一掷后结果已经不重要了,他只需要再一次闭上眼睛,然后——醒来。
那帽子就送给卡卡瓦夏吧,他六岁的时候就想要一顶漂亮的帽子作为生日礼物,虽然这顶有些过于花哨,但他这样的小男孩戴着也挺好看。
等回去见姐姐和爸爸妈妈的时候,也希望小卡卡瓦夏能够理直气壮的说出自己偷跑出去玩的经过,不要再对他们说谎了。
“黄泉”目送着砂金穿过梦境的边境向着真实的匹诺康尼跌落,周围因为她使用这柄刀产生的临时领域也因为这逐渐功成身退。
好耶,现在“黄泉”的任务完成了。
梅把那把刀从腰间解下,向着身后抛去,在那里有着另一个“梅”等待着她交接道具。
在确认那把重要的刀被原主人成功装备后,她终于了却心愿,开始不可避免的向下沉没。
先是脚尖,再是脚踝,慢慢的连小腿也失去了感觉,这种奇特的倦怠感逐渐蔓延到她的脖子……
黄泉眼睁睁的看着那张和自己几乎一样的脸被虚无的黯色侵蚀成一尊美丽的黑曜石雕塑,她不但不觉得恐惧,反而升起了一种回归的安宁。
她知道有那么一天,自己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毫无征兆的,黄泉利落的一刀斩下,那自黑曜石雕塑周围弥散的血色烟雾随即在转瞬间就失去了踪迹,像是根本没有存在过。
这是她黄泉自“从业以来”最快处理掉的血罪灵,大概是因为可以幻视出自己,连刀刃的反光都带着那令她感到亲切的宿命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