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明明在预测里这是万无一失的,不可能存在意外。
不安,还是不安。
用作手术虚卒的核心是特殊的,反物质抗体的浓度是百倍的,甚至还有大存护者遗骸制成的血清作为精神稳定剂,掌刀的研究员也是这个研究所最德高望重,最有技术的……
不够,根本不够,对于他的生命来说,这些东西的价值还不够。
薇塔像一个赌徒,她在用一张张昂贵的筹码向死神换取他活下去的机会。
可是薇塔遏制不住心里的愤怒啊。
——这种感情是愤怒吗?
“梅,你至少要为他流一滴眼泪。”
一记响亮的耳光,一双因为愤怒张开的红色眼睛,薇塔怒视着在长椅上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梅。
为什么你一个毫无实验性的猜想就导致如此严重的牺牲,为什么凯文他愿意为了你这种人把生命都赌上,为什么你要逼着他走上这条悲剧的道路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平静的坐在这里?
薇塔很聪明,聪明到她在给了梅这个耳光以后的第一秒就知道了自己的真心,是啊,她在嫉妒梅,在嫉妒啊。
“嫉妒什么,明明这一切是你自己让出去的,明明这样才是他希望的结果,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薇塔这么问自己。
她也在害怕,害怕再也看不到那湛蓝色的眼睛,再也不能有机会跟在他身边。
“害怕什么,大不了就陪他去死,在地狱等他回来,顺便和他享受没有梅的生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呵,神智都有些不清晰,到底是怎么了。
……
是啊,还是愤怒,对于这无法改变命运的愤怒,对于自身弱小的愤怒吗……没有那么单纯!
来不及了,手术室的门关上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这种把一切托付给命运的无力感。
她的泪水决堤,落在命运的棋盘上,没有一丝回音,她的所作所为现在看上去都像个笑话,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小丑。
擅自感动,擅自进入他的生活,擅自插手他的命运,擅自要剥夺他英雄的尊严。
薇塔在这个时候,终于看清楚了自己。
悖离了宏愿的觉者,其温和的面目依然变得狰狞可怖,执念的血泪把脸颊刻出罪恶的花……
原来,做错的人是自己。
是薇塔,在引导凯文走向那条道路;是薇塔亲手把他推给了命运;是薇塔,在用着“为他好”的理由逼着他去死……
这爱太沉重,沉重到薇塔走到镜子面前,终于看清楚了是谁在牵着凯文命运的纺锤丝。
撕裂他的胸膛,夺走他的心脏,缓解这执念的解药腥甜,是他全部感情的总和,正是作为自己这个不合格引导者的报酬。
【薇塔】(代表着生命)
她的名字已经说明了一切,她是生命的总和,是既定存在的命运,是那生者无法避免的束缚。
无人告解罪孽。
是梅林,引导着那理想中的王者领受命运的死亡,她自己就是命运运行的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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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明白了,于是穿着伴娘的晚礼服参加凯文和梅的婚礼,她笑容释然,和往日一样温柔。
她想明白了,所以和梅导演了一场对于“筑城者”的血洗,任由污秽的血在夜色里流进排水沟里。
她想明白了……
研究所被要求沉入2000米深的地底。
所有人员都被以正当理由“辞退”,并且妥善安置了他们的家人。
孤独的抗体研究所里,薇塔一个人坐在地狱里面,坐在最深重的黑暗里。
几天前……
她亲手为梅戴上大守护者的桂冠,又听从她的安排给凯文开了一张有关于梅的体检报告。
体检报告上梅的身体一切正常,只是有些过度劳累,她需要一些休息。
但是这是假的。
梅快要死了,薇塔知道的,梅这副绝症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她时日无多。
她可以瞒得了任何人,但是她和薇塔对视的时候薇塔就知道了一切。
可是梅要让凯文没有任何牵挂的轻轻松松的奔赴最后的战场,为这个星球上的所有人抢一个未来。
梅总是对凯文说谎,而他总是相信她,而现在,她要对他说出最后的谎言。
他会相信吗?薇塔猜他一定会的。
梅在凯文将要走的那天好像变了一个人,她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那样从仓库找来一堆快要过期的化妆品,她请求薇塔为她化妆打扮。
薇塔注意到梅这天好像特别精神,仿佛昨日的重病缠身都是假的,也根本不像是将死者衰残的那样子……
她想到了一个不太好的词。
“回光返照。”
薇塔听从她的安排,要把她因为的脸画成健康的淡粉色,为她涂粉底,画眼线,涂眼影,打上腮红……
梅本来底子就好,只是平时不喜欢化妆,她今天美极了,比身穿婚纱的那天还要美。
薇塔知道她要做什么。
梅在那天好像又变成了当年那个普普通通高中女同学,她虽然还是那么文静,却好像注入了一些活力。她开心的和薇塔闲聊当年的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