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是天上月(1 / 1)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1327 字 7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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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望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突然就下了决定,放下在云城与姜安安欢聚一起的快乐,放下那鲜活热闹的美好,只身一人,奔赴千里……

来到这新安城。

在枫林死域,在九江城,他不断告诫自己,复仇需要长久痛苦的隐忍。

董阿、杜如晦、庄高羡,他们处在庄国的最高层,掌握着巨大的权力,自身修为强大,要对付他们,不是旦夕可成的事情。

有无数的理由阻止他现在来此。

但只有一个原因,让他不得不来——

因为恨。

因为刻骨铭心的恨。

仇恨每时每刻都在啃噬他的内心,他无法原谅,无法放下,无法释怀。

庄高羡倾国而战,震惊西境,令无数人瞩目。

他却只看到,董阿独自坐镇后方。

庄高羡是当世真人,杜如晦有咫尺天涯神通,什么时候他们才能无暇顾及堂堂的庄国副相?

只有在一场关乎国运的战争中。

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

姜望选择了遵从自己的内心。

他没有跟任何人招呼,没有告诉安安,也没有告诉叶青雨。不仅仅是因为他向叶凌霄承诺过,不会牵扯凌霄阁。

在复仇这件事情上,他本就独行。

所有的艰难与痛苦,他独自承担。

借助匿衣,他在文华阁里来去自如。足够的仇恨让他拥有足够的耐心,他耐心等待机会,等待董阿落单的时刻。

他第一次从这样的角度观察董阿,观察自己这么久以来,唯一认同过的老师。

他等着董阿处理公务,等着董阿教导黎剑秋,等着董阿离开文华阁……

尹观施以手段的匿衣,应当不会被看破。但他在移动的过程中,难免露出破绽。董阿大概就是在那些时候发现了他。

没关系。

单独相对的时候,姜望本就不打算隐藏。

他也不愿,杀死董阿的时候,董阿还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死,被谁所杀。

现在,在这个除夕之夜,在这条黑夜里的长街上。

时隔一年,他终于再见董阿。

脚下这座城市,是他曾经向往过的地方。在城道院里数不清的夜晚,他当然也曾想象过,自己有朝一日修行有成,内则身在朝堂,梳理国事,外则牧守一方,造福百姓。

他当然也曾想象过,他身穿庄国官服,是何等威严气派……

那些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

那些想象,都破碎了。

碎在那一场七零八落的噩梦中。

是无数次午夜惊醒,永远也回不去的天真!

这是他第一次来新安城,跟他曾经想象过的任何情景都不同。

但这就是现实,这是人生残酷的部分。

姜望早已经学会面对。

所以他握着他的剑,手很稳,表情很平静,静静盯着董阿。

董阿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沉毅、严肃,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动容,没有什么因素,能令他改变态度。

“是啊。很久了。”董阿说。

云层愈来愈重,月亮早已经跑远,暗沉沉的夜幕,不见半点星光。

要下雨了。姜望想。

不必有其它的言语。姜望知道自己为何而来,董阿知道他为何而来。

所以前行。

两个人在长街的两头,打了一声招呼。而后同时迈步,同时前行。

空气被撞破。

他们开始奔跑。

身形太快带出道道残影。

脚步踩在地砖上,踩出一个个微小凹坑。

嘭!嘭!嘭!

这连响密得仿佛只有一声。

反弹的力量与前进的力量不断叠加,一息时间未过,两人就已经撞到一起!

拳对着拳,眼睛凝视着眼睛。

在董阿的眼睛里,姜望什么情绪都没有看到,只有严肃。

而在姜望的眼睛里,董阿只看到了血色的仇恨。

两人在长街的中心定住,而自他们身后,地砖一块一块裂开,两边长长的地裂蔓延。只有他们站定的地方,还完好无损。

三昧真火跳动而出,跃至董阿的拳头上。

董阿随手一挥,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已经将他的拳头烧去半截!

左手竖掌成刀劈下,直接将右臂斩落。

沾在这手臂上的三昧真火,还执着地在地面蔓延。

而董阿的断臂,迅速生出肉芽,膨胀、成长,恢复如初。

甫一交锋,双方都已动用神通!

一道惊艳至极的剑光耀起。

今夜本已无月,它却成为明月。

不是天上月,却是人间月。

剑光洒成月光,无比轻柔却又无法逃避!

在此之前,姜望不曾有过这一剑,看到董阿时,这一剑却自然涌现在心中。

此剑名相思。

无人不识月,无人不相思。

但姜望的这一剑,不是情人相思入骨,而是仇恨绵延无期。亘古如明月,至死方休!

无数个夜晚他仰望明月,看到的却是董阿的咽喉。

恨意在无数个夜晚滋长,让他得不到片刻安宁。

凌河、赵汝成、赵朗、魏俨、黄阿湛、唐敦、萧铁面……枫林城域的那些人,原可以不必死!

对于他曾经信任过。尊重过、崇敬过的董阿,这一剑是他所有的情绪,所有的言语。

以徒弑师,想了太久!

曾经有多敬,后来就有多恨。

这是长相思这柄剑的“相思”。

看到这一剑的时候,董阿就已经感受到姜望心中痛苦煎熬的那一切。那一切不必言语,尽在此剑中。

姜望不仅仇恨董阿,也还仇恨自己。仇恨自己信错了人,没能挽救他生长于斯的枫林城,让他的故乡永远沦为死域。

恨人,恨己。这些仇恨沉甸甸地压在姜望心头。让他无法快意,不得展眉,积郁平生!

这是无比惊艳的一剑,却也是无比沉重的一剑。

面对这一剑,董阿右手一抹,抽出一条铁尺。

此尺刚直、肃穆、威严。

一侧黑,一侧白。泾渭分明,界限严格。

此为两界尺,庄国刑事权威之所养,乃国之名器。

定善恶,厘对错,分清浊,判生死。

铁尺竖立,像凌厉刀锋,抵住那明月一般的剑光。

并且发出质询,拷问内心。

当街行凶,应该否?

谋杀故人,应该否?

以徒弑师,应该否?

一尺抵剑,而董阿左手五指大张,按向地面。

整条长街,不停有树芽钻出地面,撞碎地砖,迅速成长、膨胀。长街上所有散落的木制品,推车、货架……除了有意避开的两侧房屋门窗外,凡为木制,都已经发生异变。

巨树破土,荆棘乱舞。

只一瞬。

此方天地成囚室,碧色如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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