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楚人缓步向他们走来。
泾陵公子胜秦而归后,各国诸侯都会派人前来相贺。按照他们的行踪,约摸二三个月后,晋都新田的人流会达到最高峰。
现在泾陵公子回来才不过几天,很显然,这些楚人是早就居住在新田城的。
不过这是个开放的时代,剑客贤士游历诸国,实是寻常事。
当今之世,楚国强大,而楚人也自然有了一种傲气,一种谁也不放在眼中的傲气。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游目四顾,打量着四周的少年男女。
看着看着,众楚人眼睛一转,对上了卫洛等人。
他们同时一怔。
如卫洛这样的美少年,不管放在哪一个国家都是少见的,当下,有不少楚人已是眼中发光。
再接着,他们看向了站在卫洛身边的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头戴斗笠,那斗笠极大极深,几乎只让他露出一点下巴来,他又身穿最普通的深衣。
可是,那高大的身影,那独有的气场,还是令得一众楚人都有了兴趣。
至于众剑客,他们只是瞟了一眼,便不再在意。
一个二十三四岁,生得凤眼修眉,皮肤白净,俊朗中带着秀气的贤士上前一步,他双手一叉,冲着泾陵公子和卫洛说道:“两位佼佼如玉树,定非常人也,可同游否?”
这是邀请了。
泾陵公子一笑,沙哑着嗓子说道:“善。”
众楚人很高兴,大步向他们走来。
泾陵公子率先开了口,那就说明他是主人了,而卫洛这个美少年的身份,也就值得思量了。
当下,几双眼睛频频地打量着卫洛,丝毫不掩饰他们眼中的兴趣。
卫洛垂下眼,对这种不加顾及的目光颇有点不舒服。
她现在的外表,也就是一个上等,与她姿色相当的童男并不罕见。可是,她真正让人注目的,却是这样的姿色中,配上这样贵气化的面容。
偏她的贵气中,少了几分趾高气扬,少了几分底气,多了几分女性的浮艳,很显然,这面孔的主人已不再是王孙公子。
这时的贵人,对美貌少年男女是唾手可得,为所欲为惯了。所以,他们也养成了习惯,一看到美貌又特别的少年,便想着也许自己能占为已有。就算不享用,用来待客,供尊贵的客人享用也是极品,也是很长面子,很可以让他人传颂的事。
所以,卫洛才很招人。
对上一众楚人频频打量的目光,卫洛眉头一皱,她刚要避开,泾陵公子已是扯着她的手臂,把她拉向自己的身后。
他这个动作一做,众楚人同时收回了目光,表情也转为正经:看来,这少年乃是眼前这位贵人的私宠,还是正得欢心时。
一高冠贤士只是瞟了几人一眼,便把注意力放在游玩的众少年男女身上,看着看着,他长叹一声,摇头晃脑地吟道:“年年此日,年年有少年。”
正在这时,少年男女中传来一阵欢笑声,欢笑声中,隐隐有人在吟诵。那贤士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简来,又从另一个木盒中拿出毛笔,墨盒。把所有的准备都做好后,他大步向那些欢喜吟诵的少年男女群中走去。
这便是采风了。
他这是准备把那些人欢喜时说下来的话,以诗句的形式记下来,整理成册后,便成了《诗经》的原形。
卫洛快乐地望着那贤士大步离去的身影,目光中闪动着明亮的光芒。
正在这时,她感觉到一丝寒意。
奇怪了,怎么会有嗖嗖寒意?
卫洛头一转,对上了一个从侧面缓步靠近的楚人。这人头戴着贤士冠,此时正慢条斯理,似乎很随意地抽出他的华丽的佩剑来。
卫洛盯了那人一眼,突然身子一晃,挡在了他和泾陵公子之中。卫洛的脚步轻捷而自然,看起来舒缓,实际上迅速之极。
那贤士眉心跳了跳,瞳孔一缩。
卫洛紧紧地盯着他,突然一笑,朗声说道:“如此良辰佳日,君何故拔剑?”
卫洛的声音很响亮,打破了空气中的绮丽轻松。
众人大惊!
那贤士脸一白,嗖地一声,以最快的速度拔出佩剑,剑锋空气中划过一道寒森森的光芒后,他纵身一扑,连人带剑刺向了泾陵公子。
然而,卫洛的那一声,已经给泾陵公子和众剑客提供了时间!
当下,泾陵公子脚步微退,众剑客同时闪身而上,把他团团围住。
而卫洛,则是脚步向后一错,身子一偏,闪了开去,任由那刺客扑向保护中的泾陵公子。
他既然已经安全,自己便没有必要涉险了。
众楚人大半还在愕然中。
可是,刺客显然并不止一个。转眼间,楚人中又闪出了十七八个贤士,他们齐刷刷地抽出腰间华丽的佩剑,三步并两步,杀气腾腾地向泾陵公子冲来。
那些佩剑在空中扬过,剑锋寒光森森。
一个二十七八岁,额骨高耸宽阔,显然是众楚人领袖的贤士气得脸孔通红,他伸手指向一个刺客,喝道:“公芡!你竟是刺客乎?与我交游,却只为行刺客之举乎?”
他的怒吼声,没有人在意。众楚人也罢,游玩欢乐的少年男女也罢,凡看到这一幕的,一个个都忙着惊叫,他们的惊叫声打破了河滩的绮丽,顿时所有人都在奔跑,所有人都在做鸟雀散!
此时此刻,泾陵公子身后的剑客,总共才只有八人。而这些刺客却有近二十人!
那叫公芡的,便是那二十三四岁,生得凤眼修眉,皮肤白净,俊朗中带着秀气的贤士,他倒是听到了那声怒吼,当即,他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说道:“我等驻新田多时,便是为了今日!公子泾陵占我国土,质我太子!其兄弟无娉而占我公主!如此之辱,始于此夫,今日定要将其斩于剑下!”
他这话,也有着解释的成份。
众楚人一听到面前这个戴斗笠的人乃是晋公子泾陵,不由一怔,连惊恐也忘记了。而这时,众楚人已经攻了上来,砰砰叮叮中,已与众剑客过了几招。位于剑客外围的卫洛,早就抽出了她那令人发笑的木剑,在一个刺客的连连攻击之下,左跳右跳,左闪右闪,看起来忙得不可开交。
位于包围中,无人可以攻击到的泾际公子阴沉着脸,取下斗笠扔于地上,露出他那张俊美之极的面孔。
他的面孔刚一露出,卫洛一边做兔子跳圈,一边内力一提,纵声喝叫起来,“有秦人欲行刺公子泾陵!众晋人,无勇者速速奔告城守!有勇者速速相助!”
她的声音既高且厉,那夹着内力的喝声雄浑之极,远远地传了开去,引得山鸣谷应!
人在慌乱中,如有一人发号施令,便会不由自主地听从。卫洛这话一出,顿时那些做鸟雀散的少年男女,自知文弱的都急急地向城中跑去,自以为有点武力的,则是返身向卫洛等人跑来。
很显然,卫洛这一声喝叫,起到了巨大的作用。眼看五六十个汹涌逼近的晋少年,众刺客急急露出紧张不安之色。他们的攻击,也显出了几分凌乱。
泾陵公子转头看向卫洛,见到她在那里蹦跳不休,看起来慌乱,仔细一看却是闲适从容的身影,他的目光中闪过一抹笑意。这笑意很明显,很温暖。
刺客的首领公芡大怒,他没有想到这个娈童般的少年有如此急智,眼见众晋少年都抽出腰间装饰用的佩剑,越跑越近,而不远处,则有数十人在纵马向城中报信。他顿时又急又怒。
为了这一天,他实在准备很久了啊,难道就此放弃?不,大丈夫头颅不值一物,信义却值千金!
下定决心后,公芡脸一沉,厉声吼道:“五人主外,凡有近者杀!”
“诺!”
响亮的应诺声中,刺客中撤出了五六人,他们转过身,把剑对向了大呼小叫着围上来的众少年。
他们只剩有十三四人围攻泾陵公子了。
虽说十数人,可是在这个时候,卫洛也已经看出来了,这十数人个个都是一流的刺客。其实力远在泾陵公子的护卫之上。
看到这里,卫洛咬了咬牙,身子一闪,脚步连错,竟是三绕两绕,便转进了剑客中,来到了泾陵公子身边。
泾陵公子瞟了一眼卫洛,突然说道:“小儿,在外可随时逃逸,何不惧死了?”
他早就看出了,卫洛一直呆在外围,便是准备随时逃命的。
卫洛瞟了他一眼,将背靠上他的,哼道:“生死等闲事,今日,我与你同生死!”说得这么慷慨激昂的时候,卫洛的心中,却是暗暗想着:我跑得掉吗?马上便会有援兵来了。再说,时人这么讲信义,我弃主而逃,只要是听过的人都会容不得我的。
卫洛没有发现,当她说出,‘生死等闲事,今日,我与你共生死!’时,泾陵公子怔住了。
无数丈夫会跟他说出这样的话,可能说出这种话的女子,只有眼前这狡黠的小儿。
他是真的怔住了,他呆呆地看向卫洛,目光中流转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和挣扎。半晌,他却是轻轻伸出手去,紧紧地握着了卫洛的左手,低声呢喃般地说道:“休惧,无人杀得了我!”
他声音一落,一声纵啸声从不远处传来,那啸声浑厚,响亮,直冲云霄,带着腾腾杀气,冲天怒意。当下,众刺客都呆住了。
公芡脸色惨白,大喝一声,“来者是一宗师!退!速速退了!”
他急急地喝叫声中,众刺客齐刷刷地收剑,向后急急退去。不一会功夫,他们便如潮水一般四散而开,仓促而逃。
而这时,那啸声已近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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