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陈母生辰还有一个月,王姝已经把所有的贺礼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人逢七十古来稀，陈母的七十大寿,不说要多盛大，最起码儿孙都要在场。为此陈留芳特意向皇上告了长假。

不过出发前,王姝让人请来了徐婆子,就是当日给她接生的那个稳婆。

当年离开京城前,徐婆子就说她会把此生所学记录下来，以供后人参考。但是那是陈留芳尚是微末小官，就连请求在产妇生产之时允许使用酒精,都是王姝冒险借助皇后之力实现的,那是她自然也没有把握，无论是财力还是人力。

不过如今陈留芳已经是内阁，且也极得皇帝信任。王姝更不用说，节日盛宴往来于宫中，又益于王夫人三字,身后还站着阁老，自然一时也风头无两。

想要帮徐婆子把这本书给流传开了也不算是难事。

而且还有皇后,她身为六宫之主，母仪天下,一直对王姝记忆深刻。一个农户女子,得到如此大功,被嘉奖时却不顾自身,只愿换取一个让所有产妇有资格用酒精谕旨，难能可贵。

所以听闻这新任的陈阁老的夫人就是王夫人以后,就对她颇为照顾。王姝也感念当年皇后的鼎力相助,自然也有意亲近,这一来二去，两个人之间也算是惺惺相惜。虽然到不了手帕交的程度，但也算是能说一二体己话的知心好友了。

皇后娘娘言谈间也很是体恤女人不易，王姝见状也把徐婆子的事情给说了出来。果然，皇后很是感兴趣并且还很支持。

王姝这次也是询问徐婆子准备的情况，她好和皇后娘娘禀告。

之前陈留芳已经把初稿拿去给张太医看了。这张太医是太医院有名的妇科圣手，专精于此道，平日里也会收集一些民间偏方验证，再加以改良。

如今见这一本记录妇人生产的手札，更是感兴趣，激动的如获至宝，直接捧走了，半个月后才返还。

且言语中颇多赞赏，唯一可惜的是很多例子都没有亲自验证。

不过这些就不是他一个人能做的了主的。

有了张太医的肯定，陈留芳也有信心说服圣上和同僚了。毕竟或许他们不在意女人生产的事情，但是事关人口，那就可不是小事了。

要想国家强大，兵强马壮是基本的，那兵从哪里来？

所以历朝历代都把人口增长作为重要一项政策，不然大夏一朝也不会鼓励寡妇再嫁。

这妇人生产攸关社稷，想必说服众人也不难，不过现在既然有皇后开口了，王姝也尽量想要得到皇后的支持，毕竟后续的推行确实离不开皇后。

要是知道上行下效，同为女人作为一国之母的皇后都愿意相信这本手札，那后续的大臣公卿之妻无论是出于信任还是奉承也必然随之而行。等在这上层的妇人之间形成这种习惯，那其余诸人也必然会追捧。

由上而下的推行加成，速度定然会快上数倍。

所以王姝这次也是让徐婆子准备一下，带她进宫。她想在出发前把事情给解决了。

宫里那边速度也很快，王姝传话的第二天，她和徐婆子就被诏进宫里了。

等他们除了皇后之外，还有一位老熟人--太医院的张太医。

毕竟皇后自己又不懂医术，然后也要让新任的太医听听。

都是熟人好办了，张太医自然极力支持，皇后看了几页手札，也算是相信他们。

“等前朝那边商定，本宫会晓瑜六宫。不过嘛，这些方子你们可要再斟酌一二。”

王姝和徐婆子相看一眼，“谢娘娘，臣妇定当竭尽所力。”

过完一道关，她们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剩下的就看前朝了。

好事成双，很快前朝就有了消息，果然不出陈留芳所料，很快六部和内阁就通过了。

不过还有一点小小的意外，那就是任命徐婆子为太医院医员，协助张太医校对方子。

虽说医员等级并不算高，甚至还不如里面的医女等级高，但于徐婆子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她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从下等的稳婆一跃成为有品级的医员，顿时满脸泪水，立马回家告慰先祖了。

事情一解决，王姝他们就开始启程。京城距离洛城也不算远，他们又加快了步伐，也没耽误时间。

虽然说不打算铺张浪费，极尽豪奢，但陈母的寿宴想要低调也低调不到哪里去？远的不说，就洛城这些亲朋故旧，以及冲着陈留芳来的官场豪绅都不少，还有本身就是来沾沾七十大寿喜气儿的人。

一通算下来，桌数可不少。

一场宴席准备的东西繁多，大大小小的事情也不少，不说其他，就连座位安排都要累死人。

幸亏陈家人多，王姝带回来的又都是能干之辈，这才没有手忙脚乱。

——

宴席之上，宾客觥筹交错。

内屋之中，陈母虽然动作迟缓，满头银发，但精气神足可见的好，面色红润，眼睛炯炯有神，丝毫不见这个年龄的灰败。

目之所及，满满一室人，儿子儿媳、孙子孙媳以及出嫁的孙女和孙女婿，还有那尚在稚龄的幼儿，好不热闹。

陈母今日也很是高兴，人活在世不就图儿孙满堂嘛，自家这还一个赛一个出息，让自己一个目不识丁的妇人，都成了老封君，可不该乐呵嘛。

这要是往前推个几十年，她可想都不敢想。

一家人欢欢喜喜祝寿。

望着眼前这番热闹的场景，王姝一阵恍惚，二十载的光阴，看似没有改变，却又改变了许多，它在不停的刻录和磨灭，在一遍又一遍的循环往复中，留下许许多多鲜活记忆，但也有一些原以为可在灵魂中的记忆却在随之慢慢散去。

眼前的每一个人，每一副画面，以及曾经记忆中的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世界一时间让王姝觉得置身于幻境之中，她不知道哪个真？哪个假？

或者都是自己构造出来的虚无。

她一时间慌张失措，直到指尖传了一阵温暖，随之而来的是一双苍劲有力的大手，这才如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般从迷茫中醒了过来。

入目便是陈留芳关切的双眼：“身体不舒服？”怕影响大家，又低声俯在耳畔，“我陪你休息，一会儿再过来。”他见王姝刚刚双目无神，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着实担心不已。

此时亲眷的贺寿也已经结束，宴席宾客可以让侄子先去招待些。

王姝摇了摇头：“没事儿，若是不舒服了我就去休息，你先忙去吧。”

今日虽然是陈母大寿，但是冲着他来的不知凡几，无论如何陈留芳都要出面的，不然也不好看。

陈留芳没再说什么，走到陈呈面前低语了一番，就又回来了，“我先陪你回房间，一会再去。”知道王姝的担忧，又解释了一句：“我让陈呈和陈源先去陪客人，你不用哦担心。”

说完就扶着王姝离开，王姝也不敢大挣扎，怕让陈母看到担忧，这才跟着陈留芳出来了，其他人则以为是他们去招待客人了，也没人奇怪。

陈留芳带王姝回房间休息，又让人去请了大夫。

见陈留芳紧张的样子，王姝突然笑了起来，本来还有些飘忽的思绪突然就驱散了些许，心中想着眼前人的关心和爱意不似作伪，还是两人相握的双手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她拥有的所有都不是假的。

附近就有医馆，所以也没用多久，大夫就过来了，摸了脉确实没有生病，陈留芳这才放下了心。

“好了，你去招待客人吧，毕竟陈呈他们还年轻，有些事情应付不来的。”王姝催促道。

见状，陈留芳也只能满怀担忧离去，不过不足半个时辰就又回来了。

他如今官职已高，若是寻常也就罢了，只是今日他心中着实放心不下王姝，所以除了几个推脱不掉的重要客人，其他人一律让侄子们出面，也无人敢怪罪。

见王姝现在多宝阁前就走了过去：“怎么不休息会儿？”

王姝正在看架子上放的精巧的竹制品。除了几个还泛着新绿，其余的都已经成了黄色，但也别有趣味。

“睡不着，就看看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陈留芳亲手做的，每一个都承载了美好的回忆。

“一会儿我再去砍几棵竹子，给你重新在做一些？”说着就把王姝拥入怀中。

听到这里，王姝噗嗤一笑，“得了吧，还是别摧残大哥的竹子了吧。”

这些年陈留芳答应自己的从来没有食言。说好每年都要给自己亲手编的小玩意儿，从来都没有忘却。

就算是在北域的时候，竹子稀缺，他也想尽办法寻来，后来还特意让人在府中种了一片竹子。让人家都以为陈大人爱竹，竟相模仿，由此引领了北域读书人的新风气。

所以别人家的珍宝阁上放的是古董，唯有陈府的不一样，全是陈大人亲手编制的小玩意儿。

等他们离开北域的时候，其中几个箱子里就专门放的这些。

不过这里这些都是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做的，还有几个是陈留芳这次回来又重新编的。

好死不死，县里不像在陈家村有竹园，陈留芳用的是陈大哥用来附庸风雅的，本来就没几根，而且还特别细，一下子要去几根。

陈留芳再来一遭，估计就所剩无几了。

见王姝气色尚好，恢复了几分活力，陈留芳拉着王姝跑了出去，“不管他，让娘子开心才是正理。”

身形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庄重。

王姝也想轻狂一次，忘记纷纷扰扰，忘记家中正宴宾客，一起放肆奔跑。

竹林里

陈留芳娴熟地破竹、劈条，王姝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偶尔帮他捋起散在鬓边的长发，两人相视一笑。

“你的手艺可是愈发的好了。”

“那是自然，我要跟上娘子的欣赏水平。”

“不然，我怕娘子怪我…”

呢喃的话语如山间的清风，掠过心头，如江上的明月，映在彼此的眼中。

恬淡却又美好，平凡却又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