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锡琛父女被安排住进东跨的一个小院里,三餐都有专门的一个女佣给送过来。当徐大用了解到王锡琛还是个大夫时,就变得愈发恭敬。
绑架两人送上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书生,这事在徐大用看来轻松又简单。这年月女人在乎名节,一群糙老爷们不好动手;徐大用决定先绑了王锡琛,用爹来胁迫女儿。
想好了办法,说干就干。
漆黑的夜色中,被屋外响动惊醒的王贞仪急忙点亮烛台,等她穿好外衣,走到屋门侧耳倾听时,只听院子里传来一阵响动,片刻后,父亲那低低的哀求声传进了耳中。
“诸位好汉,要钱说个数目,只求不要伤害小女!”
王贞仪心中大惊,她急忙转身一口吹熄了烛台,然后摸黑回到床前,从床头的包裹里摸出了一把榆木弹弓和几个泥丸。
十一岁那年,王贞仪的祖父去世,她和祖母去吉林奔丧,一呆就是五年。期间王贞仪曾向当地蒙古都统的夫人学习骑射,练的一手好箭术。回到关内后,她又跟着祖母和父亲到处游历。可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带着弓箭总是不方便,于是她便让人做了一把弹弓,以作防身之用。
此时王贞仪拿着弹弓缓缓走到窗前,先是用手指沾了口水捅破窗户纸,仔细观察着院子里的情况。
火把的光影下,只见两个壮汉蒙着脸,手持一根大木棒;另有一人手持利刃架在了王锡琛的脖子上。
一个壮汉走到王贞仪屋外的阶前,沉声道:“姑娘,我知道你听见了,老老实实跟我们走。敢大声喊叫惊动了庄子里的人,你爹立刻血溅当场!”
王贞仪没有说话,她挂上一颗泥丸,举起弹弓,透过窗户纸上的孔洞瞄着那名手持利刃威胁父亲的贼人。
电光火石间,王贞仪右手一松,一颗被晒得又干又硬的泥丸“嗖”的就穿过了窗户上的窟窿,“啪!”的一下就打在了握着利刃的那只手上。
“当啷!”
“哎哟!那女人用弹弓打我......”
话音未落,王贞仪接连又是两颗泥丸射出。
“她打我头!”
“嗷~~我的鼻子!”
这时躲在屋里的王贞仪背着包袱冲了出来,上前扶起父亲,说道:“爹,我们快走!”
“哐当”一声,院门被人从外推开。几支火把的映照下,徐大用带着人冲了进来。
看到坐在地上,捂着手、捂着脑门鼻子惨叫的仨人,徐大用是万万没想到啊,那个貌似弱不禁风的年轻女子居然还是个练家子,这可真是老家贼遇上小家巧儿了!
躲在回廊下的王锡琛看到徐大用来了,一脸惊喜,连忙道:“徐管事,快,快拿下这几个贼人!”
“爹,他们是一伙的!”王贞仪冷眼看着穿着打扮跟之前三个贼人一模一样的徐大用等人,又举起了弹弓;可问题是她眼下就剩一个泥丸了。
“啊?!”王锡琛刚才是被吓糊涂了,这会儿刚反应了过来。“徐管事,我父女二人与你有何过节,为何要加害于我?”
徐大用借着火把的光亮看了其中一人的伤势,对方脑门上已经肿起老大一个包,探手摸了摸,疼的那人嗷嗷直叫。他抬手到火把亮光下查看手上沾着的异物,这才觉出是黄土。
“泥丸?”徐大用心中一惊,随即摆手道:“绑起来绑起来,你瞧这事闹的。”
话音方落,只见王贞仪举着弹弓怒喝道:“别过来!谁来我就打瞎他的眼!”
几个拿着绳索的壮汉一听,不由迟疑的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看身后那三个还在“哎哟哎哟”叫的家伙,心说小姑娘弹弓打的也太准了,真要把自己眼睛打坏了可咋办?
徐大用无奈的捂着脑门,心说这尼玛太尴尬了,一群大男人被个女子给吓住了;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还不让人笑死!
他气的朝着旁边同伴的屁股上就是一脚,口中骂道:“她那是泥丸!打不死人!都给我上!”
一众北海镇的暗探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了,侧着身就围了上去。此时徐大用突然觉得眼前一道黑影袭来,他急忙抬起胳膊一挡。
“啪!”的一声,一颗泥丸正中他小臂,疼的徐大用龇牙咧嘴。心说刚才应该从厨房拿个锅盖过来当盾牌就好了。
其实王贞仪的泥丸威力还是小了,这要是阴干后放火里烧一下烧成陶的,打人会更狠。
不过眼下说什么也都晚了,父女二人被一通五花大绑,嘴里又塞了块手巾;之后被人推搡进两顶小轿里,直接就抬上了庄子外停着的一条沙船。
暂且不提王家父女一路上如何懊悔误交匪类,或是哀叹以后的命运;就在赵新巡视春耕的时候,富尔丹城里出了件大事。
这件事的起因还要从狩猎队说起。
进入四月后,外东北原始山林雪化回暖,熬过了一冬的野兽们也开始出来觅食。在这种青黄不接的季节里,北海镇和富尔丹城发芽出苗的麦子就成了许多野兽们的最佳目标。与此相对的,保护麦田就成了农民们的头等大事。
白天在地里巡视还相对容易,就是轰走北归的大雁和野鸭。可到了寒气逼人的晚上,野猪、獾子、狼、熊就全出来了,有时还能听到虎叫。农民在晚上值守在地头上的草棚里,除了陪伴着的大黄狗,就是一堆彻夜不灭的篝火。
于是和往年一样,两地便组织狩猎队,白天打鸟,晚上打狼、野猪和獾子。至于猎取的肉啊皮子的就都不算什么了,毕竟春天的野兽实在没什么油水,皮子质量也比秋天差得远。
狩猎队的人员一般都是部队派人,三、五个人一组;其中一个人拿着大威力的杠杆步枪,其他两人都是制式步枪。
三天前,富尔丹城的一个狩猎队在外出打猎时,遇到了一群野猪。
老话都说,一猪二熊三老虎。野猪比熊还傻还愣,它们喜欢在松树身上蹭,树油子沾满全身,又喜欢满地滚,沾满沙子石子,身上像披了厚厚一层盔甲,有时SKS一枪都打不死,非得用马格南子弹的杠杆步枪才行。
而且野猪的头部比家猪长,嘴边露出两根上翘的獠牙,小眼睛总是恶狠狠的样子。惹上它就开始跟人玩命,连咬带着牙挑,让人不死也要带伤。
这支狩猎队里的一个新兵在追赶四散而逃的野猪时,盯上了一头大家伙。他打中了这猪的后腿部,猪虽然有点瘸,但还是拼命跑;后来那新兵一个人不知不觉大概追出去二里多地那么远。
这可是在森林里,当时天色已近黄昏,林子里的光线有些暗淡下来。等一猪一人来到一块草地,那猪似乎不行了,慢慢地停下来,最后趴在地上不动了。新兵离它一百多米,也没经验,正说上去再补一枪时,那猪居然奇迹般的抬头转身,挺着獠牙直接奔他扑了过来。这是玩了命了,新兵措手不及,被那头壮年的公猪顶了个跟头,落在地上时,肚子被地上干枯的树杈给刺穿了,脑袋也磕了个大口子。
后来那野猪被追上来的其他狩猎队员给打死了,新兵也被连夜送进了富尔丹城的医院治疗。原本大难不死捡回一条命应该值得庆幸,谁料那新兵住进医院的第二天夜里就出事了!
大概是半夜三点钟左右的时候,医院值班人员正打着手电在例行巡视。因为晚上太黑,一般值班巡视的都是三人一组,一个警卫两个护士。
话说从去年大批流民搬迁到富尔丹城后,各种工伤事故时有发生,原本不大的医院病房也是人满为患。
一行三人从值班室里出来之后就挨着病房查看患者的情况。富尔丹城的医院的源于前年设立的野战医院,病房都不是那种一间挨一间的一长条,而是单独的一个个木屋。
就在三人来到第一间病房还没等查完时,从三号病房那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声,随即就听见一个男人大喊道:“来人啊!来人啊!有人出事了!”
值班三人听到呼救立刻就跑到三号病房查看情况,进门后只见靠近门口的病人脸朝外躺在床上挥动着双手,两个护士以为是这位病人有什么情况于是立刻走上前去查看情况。
这位病人是在伐木时被树干砸中小腿骨折,所以才只能躺在床上呼救。等护士询问这位病人他哪里不舒服的时候,病人却连忙表示不是自己。紧接着他把手往靠窗户的那张病床一指,示意护士们往那边看,直到这时护士才发现靠窗病床的病人腹部鲜红一片,鲜血染红了白色的床单。
此时护士才想起这人是昨天送进来的那个狩猎队队员,由于情况紧急,护士以为是伤势复发,根本来不及细想就直接开始抢救。但是等他们把狩猎队员的绷带拆开的时候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伤势复发造成的大出血,这是有人直接拿刀捅了一刀,甚至还心狠手辣地把刀在伤者的腹部转了一圈,拧出了一个大血窟窿。虽然护士们全力抢救。但还是因为发现得太晚已经无力回天,一个刚完成新兵训练的调入作战部队的战士就这么被人害死了。
事发当晚,北海镇的治安警全体出动,将整个医院封锁起来,限制所有人出入。可折腾了一夜后,治安警们在医院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晚上,没发现任何可疑人员,作案的凶器也没有找到。
赵新和刘胜在第二天一早就知道了这事,无不大惊,这还是北海镇有史以来发生的第一起凶杀案。由于被害的还是部队上的战士,刘胜气的破口大骂,当时就命令调一个连的部队去医院外24小时巡逻,以免再有类似情况发生。
赵新则赶紧发电报通知了北海镇那边,让片山和王远方加强所有部门的安全保卫工作。
可接下来,这案子该怎么破?
刘胜现在忙的很。他眼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盯着蒙古卡伦和东宁两地的防御,随时监视清军的动向。另外,扎克苏噜部的乌希哈又来富尔丹城找刘胜了。这姑娘已经认准了,一副非刘胜不嫁的劲头。
眼下赵新也忙着夏季演习的事,每天不是跟盛海舟开会就是和林子平讨论地图的问题。
北海镇的治安警这几年也办过打架斗殴和抓密探的任务,可凶杀案还是破天荒头一遭。赵新左思右想,最后决定还是交给本地的治安警负责人米次郎,又将最近刚提拔为自己卫士的陈继山调了过去配合,同时命令一个连的驻防部队随时配合两人的行动。
辖区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把警长米次郎着实吓的够呛,生怕赵新撸了他的职务。等陈继山带着赵新的命令来报道后,二人就立刻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医院,与早已等候在这里的治安警齐兵卫见面。
齐兵卫是跟米次郎一起从北海镇调过来的,案发当晚他也参与了搜查,对目前的情况比较了解。
三人在医院找了间空闲的办公室坐下后,米次郎便让齐兵卫介绍一下目前的情况。
“事发当晚,我们接到消息后的二十分钟,就对整个医院进行了一次搜查。不过很可惜,当天晚上九点以后并没有外来人员进出。当天晚上值班的那个警卫和两名护士一共进行了三轮病房巡查,发现被害人受伤正是第三轮巡查的时候,但是第三轮巡查跟第二轮巡查中间有十分钟的间隔时间,在第二轮巡查时被害人状况还一切正常。”
陈继山没有说话,他没干过捕快,动手抓人没问题,可是分析案情他就不在行了。
其实这些情况米次郎都知道,他让齐兵卫介绍的目的就是说给陈继山听。见到陈继山并没有说话,米次郎点头道:“这也就是说,凶杀就发生在这十分钟里。你继续说。”
齐兵卫继续道:“案发后,我们对凶杀现场进行了检查,并没有在窗户上发现任何痕迹。按说昨天夜里下了小雨,窗外都是湿泥地,如果凶手从窗户爬进来应该会留下足迹,可我们仔细检查了湿泥地,没有发现脚印。照我的猜测,凶手只能是走门进入病房的,毕竟护士们巡查时要进入病房查看情况,也就是说每隔一段时间门外就会出现没有人的情况,正好让凶手钻了空子。”
三人开过小会后,便对住在三号病房内的其他三名患者进行了询问。三人都表示在第三轮巡查之前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常响动,等到大家被惊醒时事情已经发生了。
陈继山此时提议到案发现场看一下,于是三人又来三号病房内查看。眼下北海镇也没搞什么指纹库,穿越众里也没人懂采集指纹的操作。米次郎三人在屋内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新线索。
等三人回到治安警办公室,米次郎便向陈继山请教有什么看法。
陈继山沉吟片刻,一只手扶着削瘦的下巴,浓眉紧锁,缓缓道:“照眼下的情况来看,我估计凶手很可能就在医院内部。”
米次郎眉梢一动,年轻的脸庞上显露出不符合这个年龄的狡黠,语带恭维道:“不愧是赵王殿下身边的人,陈先生果然厉害。”
陈继山有些不好意思道:“米警长过誉了,刑名这块我是真不懂,说说你的看法吧。”
米次郎道:“陈先生,不知您注意没有,医院周边全是民居,而且医院的墙外还种着一圈矮树,如果有人从院外翻墙进来就难免会踩坏碰倒这些矮树,可是我们围着医院转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有这个情况,这就说明凶手一定是医院内部的人。”
陈继山在随后就将米次郎的判断报告了赵新,这可把赵新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如果米次郎的判断是准确的话,那就意味着凶手还在医院内部隐藏。一天不把这个人揪出来,医院里的其他患者就仍然面临着风险,这隐患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