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别业。
潘二太太看着伍婆子颓丧晦气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沉沉叹了口气,出了好一会儿神,吩咐道:“请大姑娘过来说说话儿。”
史大姑娘过来的极快。
潘二太太示意史大姑娘坐到自己旁边,声音缓而沉,“刚刚伍婆子过来辞行。”
史大姑娘垂下了眼帘。
“你不该找她打听那些事儿。”潘二太太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史大姑娘的手。
“我没找她,我也没问她,是她自己说的,是她找了我,说那个晚晴怔怔傻傻的,不知道哪儿投了世子爷的眼,指明了要挑她上来,要不是她说起,我都不知道有个什么晚晴。”史大姑娘急忙解释道。
“你那天要去东园湖钓鱼玩儿,是为了等晚晴,还是等世子?”潘二太太沉默片刻,问道。
“就是闲着,去看看罢了。”史大姑娘再次垂下了眼帘。
“你这孩子。”潘二太太往后靠在靠枕上,隐隐有几分疲倦,“就是太聪明了。”
史大姑娘拧着头,一声不响。
潘二太太看着她,又叹了口气。
她娘家嫂子说过一回,说阿琦太聪明了,偏偏又没聪明到大智若愚,往后若有什么不好,只怕就是不好在她不肯藏起她的聪明。
当时她对她嫂子这话不以为然,现在,她有点儿感受到了。
琦姐儿这份聪明要是能少一点儿,或是再多一点儿,那就好了。
“男人,特别是像世子这样的英才,最忌讳人家窥探他,知道他的心思,知道他一举一动,你想想,世子前儿说的那话:自小一起长大,太熟悉了,拿你当亲妹妹看,这里头,最要紧的一句,就是太熟悉了。
“你好好想想这句话,什么才叫太熟悉了?
“你跟他一起长大,你见过他哭天哭地,见过他抢吃的争玩儿的,这已经够不体面了,偏偏这会儿,你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他什么都瞒不过你,你看,他就不肯了不是。”潘二太太缓声细语道。
“我没有了如指掌!”
听到不肯两个字,史大姑娘用力眨了几下眼,将涌上来的眼泪眨回去。
“就算知道,也就是知道而已,不管他在外面做什么,我不会计较,更不会管他,我从来没说过他一句半句,提都没提过。”
“唉,不是计较,也不是管不管、说不说的事儿。他就是不想让你知道,男人都这样,就是咱们,有好些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咱们就是不想让人家知道,是不是?”潘二太太细声软语。
史大姑娘沉默良久,抬头看向潘二太太,“咱们家,潘家,外婆家,还有他们睿亲王府,都讲究娶贤妻,妻贤夫祸少,若有什么事,贤良之妻是能接替夫君,支撑小家大族的。
“二婶,要是像你说的这样,男人在外面做什么,我们都不管不问,若是他们闯下了大祸呢?要是他们胡作非为呢?他们做了什么,外头有什么大事,我们一无所知,怎么助益夫君,怎么接替夫君支撑家族?”
潘二太太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好一会儿,苦笑道:“我不知道,你二叔走得早,我从来没想过这些。”
史大姑娘垂眼看着熏炉上袅袅的青烟。
潘二太太怔怔的出了好一会儿神,挪了挪,岔开话题道:“伍婆子回去京城,只怕是领不到像样的差使了,她才四十出头,一大家子,唉。”
“她这样碎嘴糊涂,确实不宜在内庭当差。”史大姑娘看了眼潘二太太。
“也是。”潘二太太露出丝苦笑,“我从来没管过家理过事,不懂这些。不说这个了,你那天说的什么寺?景色好,又灵验得很,咱们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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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浙路漕司衙门。
蒋漕司见幕僚葛先生进来,忙放下笔,一边示意葛先生坐,一边扬声吩咐:“重新沏壶茶,再拿一碟子绿豆糕。”
“漕司这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葛先生打量着蒋漕司。
“哪有什么高兴的事儿,麻烦不是麻烦,就比有高兴的事儿更高兴。”蒋漕司饶口令一般。
“这倒是!”葛先生笑起来。
小厮送了茶和绿豆糕进来,垂手退出,蒋漕司倒了杯茶,先推给葛先生,笑道:“别业要的那些数据,给他们吧。”
“原样儿给他们?不理一理?”葛先生惊讶的问了句。
“嗯!”蒋漕司肯定的嗯了一声,上身前倾,靠近葛先生,笑道:“昨天哪,那位世子爷又去码头了,带了个小丫头。”
“小丫头?”葛先生没能反应过来。
“这事儿我没跟你说。”蒋漕司一脸说不出什么味儿的笑,笑了一会儿,一只手掩在嘴边,话没出口,先咳了一声,“咳,这个,咱们俩说说闲话。”
“你讲你讲!”葛先生伸长脖子。
“这小丫头姓李,是今年新科生员李学栋的妹妹,这李学栋是个苦命的……”
蒋漕司绘声绘色的说了李学栋的家史,葛先生随着蒋漕司的讲述,蹙眉叹气啧啧连声。
“世子爷怎么会认识那么个小丫头,我当时听到这事儿,奇怪的不行,就让人悄悄去查了查,这事倒是极好查。
“就是世子爷到平江城那一天,先去了临海镇,从临海镇往平江城过来的路上,不是正好路过昆山县么,正好听说县令黄显周到李家集审案子去了,世子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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