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书和小消防两人走了过去。

在事故中心地带，两架放在砼护栏的探照灯一左一右直直打在高架桥上。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隔着凸起的大约30cm高的一排道床边坡，里侧的轨道是丝毫没有一点光亮，乌黑黑的一大片；而外侧的路肩上，却是全程被打上了灯光，看的是清清楚楚。

应该是为了乘客和救援人员通行的方便吧......陈书隔远扫了一眼，如此想到。

等走近了，不经意朝里侧的轨道探头瞧了瞧。

只见一具具尸体就那么沿着铺开来的钢轨肩并着肩，整齐的被放置在轨道上，其中还有一二具够不着肩膀的。

安安静静的。

仿佛睡着了一样。

虽然小消防先前的回答让陈书心里有了些许的准备。可真当他亲眼目睹惨状时，在这一瞬间，只觉得“轰”的一下脑海里一震，他已是忘却了呼吸，停在那里傻傻看着。

陈书僵硬着脖子，一寸寸抬头往轨道前方看去。

一排的尸体没入黑暗，看不着尽头。

跟在后头的小消防见状，上前轻轻拍了拍陈书的肩膀，安慰道：“哥，这里还算好的，都是齐整的。一些碎的都被我们班长放进了袋子里，那场面.....”

这安慰还不如不安慰呢！

陈书在公安干了多年，各种各样的尸体也是司空见惯。比如独居老人死后两三个月才被发现、泡水一星期被捞上来的巨人观浮尸，最为夸张的是一具横死野外的。

当时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腐烂，尸臭味让人窒息。关键是肉都是松散的，一抓就是脱落一把。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蠕动着的蛆虫。后面浇了很多消毒水，体外的蛆虫是没有了，可是体内脏腑里头还有许多小虫子爬进爬出的。

上面说了这么多，也不及此时现场带给陈书的直观冲击感。

虽说做警察的也是见惯了生死，但是看到那么多原本活生生的人，一下子被撞死，这种对内心的触动绝对是极为震撼的。

陈书长呼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位年纪虽小却同样投入救援工作的消防队员，尽量平静道：“走吧，我们过去干活。”

“好嘞，哥！”

一大一小刚好组成了一个搬运小组。两人没有说话，领了一个装尸体的白色密封袋，排在了搬运队伍后面。

队伍不长，人也不多，除了填装尸体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整个地方安静得很。

一具接着一具。

抬起，放入。

离开。

两人第一个搬运的尸体是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女孩，穿着粉色外套，青春靓丽，可惜脊骨是折的。

说是两个人一起搬运，当陈书抬起尸体的头肩部时，小消防还傻站那里，只盯着人家姑娘的脸蛋看。

陈书想了想，弯腰直接把女孩横抱起来，示意小消防把密封袋敞开，接着把人送了进去。

拉上拉链，两个人一前一后抬着袋子往桥下走。

路上，陈书随口问了句：“刚才为什么一直盯着她脸看？”

小消防突然停下脚步，让一时不备的陈书差点摔下台阶。

“刚我就是想看清楚一点。看清楚一点她大概几岁....”

陈书一愣，轻轻说了句“走吧”。

搬完尸体，陈书主动又上了桥面，他想再做点什么，不然空下来的脑袋还得装满那一排的尸体。

他受不住。

......

在高架桥上的两车相撞地带，后车空荡荡的前走行部和半节车厢径直压在前车的最后一节车厢车顶上。该车厢的后半部直接给压塌变形，整个车体的后半截已然支离破碎，破裂的厢体和座椅无序的散落一地。

回到桥面，陈书见先前和他一起搬尸的小消防，此刻背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箱子和另一名消防队员准备进舱。

陈书上前问了下，知道他背的是专门用于搜救在障碍物后生命迹象的科技救援设备。

这个视频生命探测仪没有陈书原先想象的那么高大上。比如在混杂叠堆的座椅或者倒塌的舱体上头一扫，或者透视、或者热成像、或者人体电波反射什么的，就知道下面有没有压埋着活人。

它其实就是通过一种带有实时视频功能的软细管，绕过破碎的沉重舱体和散落一地的座椅，去探查堆埋在下头的底下空间，查看下面是否还埋着活人。

这根管子不长，长度大约在七八米，因为都是靠后头的消防队员手动控制，扭来扭去的，稍稍伸长一些撞到个很硬的舱体碎片或者尸体，它就再也深入不进去了。

据这位消防队员说，先前还有一名队员背着的是声音探测仪。原理差不多，也是通过一种软管去探听底下有没有人响，不过因为附近杂音多，机器效果不好就被撤了下去。

陈书跟着进来给两位消防队员打下手，三人一排一排的搜查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前后搜了几遍，除了车厢尽头深处被后车车厢压塌的区域，皆是没有再发现存活乘客。

三人回到车厢尽头。

陈书看着眼前塌方似的，碎片堆成小山一样的车厢尾部，疑惑道：“这下面会不会还压着人？”

拿着细管的小消防说道：“应该没人。虽说里头堆的东西多，管子伸不进去。不过前面你没来的时候，我们就趴在上面用声音探测仪听了半天，没有听到异响，一点都没有。”

陈书一脚跨在上面，伸出双手抓在一片舱体碎片边缘，咬紧了牙齿往上一抬。

纹丝不动。

年纪稍大的消防班长说道：“不用试了，前面我们一个班的人进来都翻不动。这东西应该是不锈钢做的，重得很。只能等吊车过来把上头的车厢吊走，我们才能继续翻找。不过我也觉得里头应该没人了，这么点空间压着，就是有人也要被压死了。”

陈书点点头，附和道：“你们是专业的，那就应该没错了。”

消防班长一听，长叹一声，失落道：“权威思想要不得，会害死人的。”

陈书一听，再一看这班长突然的失魂落魄，知道对方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不过依着现在这情况，也不适合向人问询。

他安慰道：“尽人事，听天命，我们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