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原本愁眉苦脸的陈书此刻却是听得入神,伸长了脖子,向许明亮问道:“许哥,后来出了什么事?你徒弟他不会...”
许明亮苦笑着摇了摇头,噙着眼泪道:“人没死,不过两只手废了大半。哎,他才二十多,人都还没结婚哟...我太自私了,为了能在年底顺利提干转任,所以赶鸭子上架让他...也不想想他一个年级轻轻的小伙子怎么可能没点想法。他心里肯定是没底的....”
说着,语气里带着些许的凝噎与极深的愧疚。
过了这么多年,他还在心底里不断谴责着当初那个不负责任的自己。兴许,从他的徒弟遭遇不测以后,许明亮自己的内心也同样崩掉了。
所以他最终选择了逃避,从鼎鼎大名的市局支队唯一的排爆手退缩到了区县大队的一名普通的巡逻中队长。
对于有能力的人来说,躺平其实更是一种痛苦。
当初那个独当一面的排爆手如今沦为大队无人问津的咸鱼,也许对许明亮来说,这是一种心灵上的自我救赎。
这事故估计得跟着许哥一辈子了,他的心里这么多年来应该也不好受,所以才逃到了这儿......陈书往后一仰靠倒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天花板。
过了一会儿,只听得许明亮的声音缓缓传来:“这次的案子,陈川能没事已经是我们最幸运的事情。相比较而言,老A死不死的你不用太放在心上。他是杀人犯,又拿枪袭击了警察,被我们抓住送到里面也是死刑......”
陈书只是看着天花板,嘴上“嗯嗯”随口应和着,没有特别的反应。
许明亮挠了挠自己的鼻子,觉得自己安慰人的水平属实不够用,便草草总结了事。
“陈书,老A他既然敢拿枪对着警察开火,就得做好被警察打死的准备。”
靠在椅子上的陈书缓缓抬起双腿架在办公桌上,两条手臂搭在办公椅的扶手上轻轻摩擦着,嘴上喃喃道:
“我们警察既然能开枪射杀犯罪分子,也得做好被他们杀死的准备。”
办公室顿时安静了下来。
......
夜深人静的时候,陈书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回忆着白日里的抓捕行动,写了一份《抓获经过》。这是办案的基本流程,在派出所里干了多年的陈书极为熟练,几下工夫就写完了。
在完成《抓获经过》后,陈书还得写一份开枪的报告,从当时的周边环境、人员处境开始记录,包括但不限于弹道、着弹、开枪的必要性和后果都要写得清清楚楚。
如果击发的弹头丢失或者找不到,还得补充关于无法找到弹头的原因。程序上较为复杂,和几十年前警察能随意携带枪支、开枪的境遇是天壤之别。
陈书是在h国严管并规范化警察枪支使用的几年后,从警院毕业入警。所以在他参加工作的这七八年来,大环境下,警察别说开枪,这小玩意是带都不愿意带在身边。
除非是面对极为危险的情况,一般都是不会动枪。但是这个“极为危险”的程度如何把握,谁也说不好,包括当时状况下开枪的涉事警察。
因为有指标的内部督察部门和炒热点的外部社会舆论未必接受你的观点。
坐在办公桌上的陈书,敲了老长时间的键盘又停住半天,不满意的时候,还得一直按住“删除键”咔咔消掉一大段。
警察的工作除了实际付诸的行动,文字材料的工作同样繁琐,两者对半开。
如此反复直到黎明时分,方才重重敲下回车键,将报告艰难完成。
陈书关上电脑,抬起胳膊按扭了几下发麻的脖子,身心疲惫,不过还是没有什么困感。
他干脆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让清晨的冷风灌进屋里来吹散自己身上的疲倦。
冷冷的,又让陈书想起了老A临死前的场景。
那时候同样很冷,可他渐渐黯然的眼神里只有对家人的眷恋。
.......
翌日。
一夜无眠的陈书在八点半值班结束以后,和过来交接的副教导员谢持碰了个面,将昨晚行动的《抓获经过》和《开枪报告》塞了过去。
连早饭都没吃,开着他那辆黑色大众高尔夫直奔永安县。
昨晚,他通过公安内网查了老A的档案,得到了他妻女的资料和现在的住址,就在正明区北边的永安县。
根据《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条例》,在遭遇暴力犯罪时,警察在来不及警告的时候,可以直接开枪射击。
从法律上来讲,当时开枪射击的陈书是站得住脚的。可他在得知被老A枪击的陈川并无生命危险后,想起自己决然的,被愤怒所支配的击毙行为,心里不免起了几丝涟漪。
老A可能该死,可他的家人不该承受这样的伤痛。
按说枪击之后的后续处理不需要当事警察的参与,可陈书心里自此之后存了个疙瘩。你说圣母biao也好,假惺惺也罢,他就是这么个人。
往北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到达目的地。陈书将车子停在村口的偏僻角落,然后步行走到老A妻女所住的地方。
站在这栋两层楼高的农民自建房,陈书犹豫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介绍自己。
“你丈夫被我合法击毙?”
“你父亲因为背着命案,又持枪袭击警察,所以被我当场击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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