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客十市公安局的刘局带着一帮子警察来到医院慰问。
考虑到病人需要静养,在拍完几张宣传必需的照片之后,刘局只留下巡控大队的老成,其余人都给赶到了走廊上。
老成从怀里掏出一个挺厚的棕色信封,在刘局的示意下,放在了病床边的床头柜上。
“咳咳。”坐在床边的刘局咳嗽两声,说道,“这是我们局里的慰问金,钱不多,就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陈书看也没看床头柜上的信封,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接着,刘局从老成手里接过一份文稿转手递给陈书,面容和蔼可亲:“陈书,这是我们局里给你往上申报的一等功资料,你看看。”
一等功......
在公安干了八九年的陈书知道这个功绩的难度和重要性,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却是提不起半点兴致,连推辞和拒绝都懒得说出口。
他只是平静的看着刘局,没有伸手。
朱丽在旁边咳嗽了半天,忍不住暗暗戳几下陈书的背脊,使其终于伸手接了过来:“应该给玉队他们。”
刘局快速扫了一圈周围,见都是自己人,压低声音笑道:“玉队说人都是你做的,他要是厚着脸皮接了这个功,怕是脊梁骨都得被人戳破。”
刘局的本意是好的,原本想借此玩笑缓和下病房里沉闷的气氛,没想到此话却是不经意间砸中了陈书的痛处。
“行吧。”陈书推回资料,看向窗外。
病房陷入静谧。
不会是PTSD吧……经验丰富的刘局一下反应过来。
他先前的表现不可谓不正确。作为常年奋战在反X第一线的基层单位,他们日常对应此等心理创伤的手段很简单,就是玩笑和打趣。
比如玉买肯将K分子比作“老鼠”就是期间的手段之一。杀人,听起来做起来骇人听闻,可如果是杀老鼠就显得正常许多。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老鼠”意味着什么,可表面上听在耳里还是相对容易接受许多。
而陈书这边首先是初来乍到的沿海警察,日常接触的和NX可大不一样。
他们过来支援,别说做出什么成绩来,能适应当地的工作环境就殊为不易。
可这次的地山战斗,陈书一人就炸死这么多K分子,其心理状态很可能因此失衡。
刘局和老成互看一眼,眼里流露出苦涩和担忧。
陈书收回目光,转头问道:“我能不能不要这个一等功?”
刘局耸了耸肩:“这得部里说了算。陈书,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想法?”
“我有个哥们,他是你们巡控大队的辅警,这次在出击的时候牺牲了,能不能将这个一等功给他。嗯,他是有编制的。”
老成俯身贴在刘局耳边轻声说了一阵。
“我知道,是个叫张强的小伙子吧。嗯,一等功只能给民警,所以...不过我们局里另外准备了抚恤金,到时候会送到他的父母手上。如果他在老家有孩子,可以保送到我们NX警院。”
陈书注视着刘局,真诚的道了声谢谢,然后将放在床头柜上装着不少钱的信封塞回到刘局的手里。
这来来回回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病房复归安静。
见陈书不愿再多说,刘局起身告辞。
朱丽跟着将人送到电梯口,回到病房还一直数落陈书的不礼貌,说人家一个局长过来看望你,你还摆个什么臭脸。
完全忘了自己以往也曾仗着父亲的高官,对待那些公安系统领导一贯的冷漠态度和所摆出来更臭的臭脸。
此情此景,活像个希望自己丈夫出息的小媳妇。
陈书只是平淡的靠在床背上望着窗外。
“谢谢。”
朱丽一愣顿时停住了唠叨,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片刻后嘟囔着“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嘴角挂着笑意拿起陈书需要换洗的衣物去了屋外。
这边,刘局和老成坐上回局里的专车。
“老成,你把这份书面汇报再润润色,同志们的行为再激进一点。特别是陈书和张强两个人奋不顾身的行为,必须再升华一下。”刘局强调了三个“再”。
这不是陈书的申报资料吗?怎么现在要升华成两个人了......老成摩擦手里的文件袋,琢磨着怎么升华。
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要升华!”临近市局,刘局又强调一次。
“哦!”
“哦?”
“是!刘局你放心,必须升华!”
刘局面色缓和下来:“老成,后天我们局里的遗体告别仪式,就不分我局他局、民警辅警了,一律都按照最高标准走。到时候,我会带着班子成员一起过去,你把场面布置得用心一些,经费不是问题。哎,也只能是让家属们心里好受一点。”
老成挺直背脊,微微低头,庄重道:“是,刘局。”
......
客十市殡仪馆。
在一处灵堂门口,正中的两侧挽联是:天山蒙蒙无语别英雄,塔河潺潺哽咽颂忠魂。
小强的父母和爷爷都从东州过来了。
父亲沉默寡言,强装镇定之下只能扶着门框站在门边上,眼神呆滞地望着灵堂最里面挂着的小强遗像,不敢踏入灵堂半步。
母亲时不时掉泪,哭的时候眼泪啪嗒啪嗒滚落,没哭的时候就抓着父亲的头发在那乱打,嘴里骂出许多难听的,根本不像是一位老师该说的话,骂着骂着就又哭了。
爷爷已是七十多岁的高龄,老人患有心脏病、多发性脑梗塞等疾病,所以家里人谁也没敢告诉他小强牺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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