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在悲鸣。
狮子营前线长杆尽折,军士拼死抵抗,也不过稍作阻拦。
很快,身临前线的左哨长高显,抡着金瓜砸趴一匹战马,随即被其后马兵撞到一旁,没等他爬起来,就被部下拽走,缺口随之扩大。
关宁骑兵提缰越过马尸,鱼贯奔入阵中,奔杀不停,在侧面扩大战果,直至狠狠撞在第二堵墙上。
第二堵墙,是韩家兄弟所率亲兵。
冲锋在前的曹文诏受强弓齐射,战马倒毙,其后马兵担心踩踏主将,冲击速度稍稍放缓。
而此时刘承宗已提刀上马,空心阵中土山旌旗招展,使狮子营左右两翼军士趁此时机整队转向内侧,对其形成夹击之势。
待曹文诏换马再乘,眼看攻势受挫,催马提矛直指刘承宗,想以精兵驰突取了他的首级,以期破阵。
奈何韩世盘等人持弓在侧,再一次射来箭矢,饶是情急之下以长矛打落数箭,却也只堪堪护住战马,数支箭矢钉穿铠甲,扎得肉疼。
曹变蛟见叔叔中箭,忙冲至最前,对他急道:“将军,冲不动中军,不如切削!”
所谓切削,也是骑兵冲击的一种战法,同样是从军阵穿过,但不从正中间击穿,而自侧翼一角,视战力强弱,自侧翼突出,将之与主力分割。
就像从豆腐上切下一块边角。
被分割的部队会很快崩溃,在遇到坚强抵抗时,完成战术动作的难度也比横穿敌阵小得多。
曹文诏从善如流,以曹变蛟为先锋,高呼呐喊带马队向左横冲直撞而去。
刘承宗长刀拄地,向土山旗手喊道:“右翼马队拦截!”
阵中阵外,已经打乱了。
关宁军虽冲破阵线,但不能扩大战果,中军仍有精锐阻拦,以至于早前避让战马骑兵的狮子营军士被军官重新归拢。
但前阵军旗倒地,军官负伤,指挥混乱不可避免,只能任由下级军官自行发挥。
虽说这正是狮子营的长处,反正整个狮子营,本来也不存在合格将校,反倒都是主动性强到离谱的下级军官。
没点主动性,怎么做叛军?
一时间双方在军阵缺口打做一团,一队队没有上级军官指挥的狮子营战辅兵渐渐收缩。
各队之间先出现泾渭分明的缺口,不断有关宁骑兵在缺口中奔驰突击,人喊马嘶,枪矛飞刺,不乏下马的关宁兵相互结阵,保护驰击通道。
而在军阵外侧,也同样有尚未冲入阵中的马兵向周围冲击、挤压,并伴随下马步射,不断于外围给予军阵压力,使缺口处狮子营兵腹背受敌。
左哨队长练大器的头盔已经不知道飞去哪里,头上只剩发巾镶嵌的铁片,率领部下在阵中死死顶住关宁军的进攻。
他又开始头疼了。
额头那块铁片,是刘承宗对他在黄龙山一战表现英勇的赏赐。
那场战斗他奉命追随高显攻山,被宁夏兵射中额头,侥幸捡了条命,落下猛烈搏斗就会头疼的病根。
外号泥人的炮哨队长黄胜宵同样在战场前线,曹文诏从他的队伍破阵,把他队下士兵打成两半,有十几个人被分割到战场另一边。
麾下二十余名鸟铳手依然死守阵线,保护手中仅剩最后一门狮子炮,向奔驰马队展开轮射。
剩下三门火炮依然还在,只是炮位所处位置已不能对关宁军造成威胁,但炮不行,炮兵还可以。
几个炮兵提着被裹在织物里的炮弹,有机会就朝奔驰的马头丢过去砸。
战果不战果的,反正他们得做点事。
但小范围奋勇作战,无法弥补大面积失去组织后的自保情绪。
前线军阵的缺口,慢慢如蛛网般向四周破裂。
对深陷乱战之中的关宁兵来说,这意味着他们在周围看见越来越多熟悉的面孔。
这是敌军即将溃散的先兆,每个人都振奋不已。
不时有人翻身下马,自马背抽出短兵投入近身格斗的拼杀,步步向前,争出一条可供更多骑兵通过的道路。
刘承宗的军阵已完全变形,空心方阵的左右翼向中间挤压,后队则补充至中间,从他身侧扑向试图通过的关宁军,阻挡敌骑穿阵而出。
更远处的桥上,钟虎正率领部下向前增援。
韩世盘扯满强弓,把破甲箭扎在一名敌骑胸口,抽出雁翎刀转头叫道:“大帅,我没箭了!”
“支援来了,先让后阵顶上去。”
刘承宗也没箭了,自诩狮子营武力天花板的他,本想上去拼斗一下,但部下都没给他机会,只能在后边放箭了。
但对付这样铠甲齐备而且偏重的对手,他的战绩并不理想。
砰地一声铳响,耳边飘起一阵硝烟。
反倒是在他身边的樊三郎,这小东西带了五六个亲兵,站在最安全的地方个个端着手铳,还指挥起来了:“不中不放!”
尺长的管子并不比三眼铳短,尽管打到现在她才放出五铳,却已经把三骑打落马下。
打伤的人比刘承宗还多,他只射中一人脸面,直接使其跌落马下,而命中其他位置,箭簇常常会在破甲后被卡住,无法造成致命伤。
一连好几次,敌人都带着他的箭跑了。
火器就不一样了,合适的距离里,命中未必能把人打死,却足够让人失去战斗力跌落马下。
就在此时,刘承宗看见敌军后阵骚乱,侧翼的部下们也都振奋起来。
阵外,马蹄如雨。
杨耀率前哨马兵袭击敌后,刘承宗登高望去,不禁大悦——前哨马兵居然把一伙四百多人的关宁军赶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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