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爷盯上甘肃的人和地,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是过去时机不够成熟,但如今他认为时机到了,而且时不我待。
这几场接连发生在青海的战役,不论是早期的卫察战役,还是后来的元卫战役,表面上都和大明毫无关联,但实际上却改变了大明西北边防的战略局势。
随察哈尔损失殆尽,后金占领呼和浩特归化城,延绥镇与宁夏镇之间的鄂尔多斯万户成了混乱之地,陕西三边成了没有用武之地的边防军。
边军边军,就是边墙根儿的军队,他们驻防在不毛之地的全部意义,就是防备边墙北面的蒙古人。
如今漠南蒙古分崩离析,被切成三块,后金、漠北喀尔喀、元帅府各得其一。
剩下些既没为土默特死战大汗,也没跟着大汗千里转进的小部落,不过边边角角,游荡在没有济农的鄂尔多斯万户牧地。
所谓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
刘向禹虽身处西宁边鄙,但作为边地出身的官员,耳濡目染对北方局势分外清楚,心中稍加推演,便得出自己的结论。
站在元帅府的角度上,这场战争仅不过是自崇祯六年五月起始,六月结束的青海战役,哪怕加上卫察战役,整场战争的时间也不过历时三个月。
但跳出元帅府的视角,他意识到这场战争也许牵扯了整个北方的所有蒙古军队,时间跨度或许要从天启六年算起。
那一年,林丹汗与黄台吉两面夹击,一同覆灭了内喀尔喀炒花五大营,直至刘承宗击败卫拉特联军为止,战线从辽河河套,一路向西推进至青海湖沿岸。
各方势力在这场战争中扮演着属于自己的角色,不论如何,事到如今,刘向禹看到的,是随着战争进入尾声,北方诸多在战争中幸存的胜利者,将迎来抢夺战利品的环节。
人有多大的肚子,才能吃多少饭。
从辽河到归化城,已为后金所得,归化城到宁夏之间的鄂尔多斯,尚为无主之地,这种局面令刘向禹做出两个判断。
第一,鉴于金国势力推进至集宁、张家口,当金国军队下次绕关入寇北直隶,北京的西北、东北、南部全部成为容易被金国袭击的地带,京师将成为孤城一座。
这意味着从今往后,金国对大明在战略上将处于优势地位。
第二,因陕西三边失去外敌,边防各营及诸卫所、军堡驻军将腾出手来,超过十万军队将被皇帝调入中原镇压叛军。
边镇是地域范围,也是准军事组织,当地有退休老将、善战精兵、也有作为预备野战军的卫所兵,还有大量有军事传统的百姓作为准军事人员,在旱灾的大环境下,造血能力极强。
尤其在榆林和宁夏,两个边镇完全有能力在五年内累计外派七八万军队。
这则意味着,从崇祯六年开始,声势浩大、轰轰烈烈的起义军将会在镇压、招安之下逐步陷入低潮。
但这对大明未必是好事,缺少粮食的根本逻辑,不会因叛军变成官军而消失,血肉磨坊般的拉锯战争,将会彻底把陕西山西甚至河南打烂。
他开始相信,儿子对金国有夺取天下能力的预言了。
所谓调动甘肃边军的时不我待,就是此时他们不想办法把甘肃边军向外调动,崇祯皇帝和他的走狗们就会跟他们抢人。
眼下元帅府依然没能力招募甘肃边军,仍然无法收取甘肃。
否则他甚至都想跟金国在漠南勘定国界了。
但战胜卫拉特,为他们调动甘肃边军闯天山,创造了便利条件。
所谓的调动当然不是刘老爷给王自用一声令下,加入三劫会的边军就背起行囊往西北发起冲锋。
元帅府需要准备全套的策略调动甘肃边军的积极性,让他们自己去。
去往天山的商队,由元帅府出钱、三劫会出力,从甘肃为奔赴天山的商队招募护卫。
元帅府在伊犁河谷占了土地,就要招佃,只要拿的出待遇,过去的商队护卫就能留下,留下的在那扎根,就能建立天山卫。
没留下的回到甘肃也会继续扩大这个消息,商队不绝,则有武力的移民不断。
而且这帮人又是三劫会徒,一方面有军事上的组织,另一方面也有会道门的组织,守不惧和尚传教,攻亦能编军横行。
刘向禹认为这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儿,他仔细看过王自用的履历,得出结论是三劫会不可怕,可怕的是王自用。
此人道士出身,求雨专业,学业不精,一辈子就求成过一次雨,一场雨把自己在延川攒起来的起义军下散了。
跑到延安府跟刘狮子合营,没干过什么大事,拉拢百姓的才能极为突出,始终作为狮子营规模最庞大、战力最薄弱的一环,每战必退、逢阵必溃。
后来这人进了延安卫,摇身一变成了军官,甚至还跟着延安战神去京师勤王,在军事与领导方面有了长足进步,还见识了关宁战场的大将,结识各种会道门的优秀人才。
回到陕西的王自用在才能上有了质的提升,也对造反事业有了更多的思考,从大明朝最优秀的反贼刘承宗身上学习到招募边军的好处。
这么个人物,刘老爷觉得,把他留在内地始终是个隐患,但放到天山去,反倒能成为元帅府最锋利的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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