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宗回到西安府时,只有四个字能形容这片土地。
浩浩荡荡。
刘狮子刚带兵走到北岸,就见渭河两岸,密密麻麻到处都是人。
正赶上高应登与任权儿引两支马队前来迎接,刘承宗便扬鞭问道:“这都哪儿来的?”
高应登瞧了一眼任权儿,后者便上前道:“长官,都是西安城里来的,降兵与秦藩宗室、仆从,由二旅看着修造大营。”
等他说完,高应登才跟着道:“大帅,目下一旅大营、标营已登上西安城墙接管关防,另有援兵游兵二营驻扎城外,以防不测。”
刘承宗缓缓颔首后问道:“陈奇瑜,把事情都办好了?”
“办好了……一半吧,大帅刚走,他就求援了。”
高应登笑道:“驻扎城南的护卫指挥使,姓崔,他弄不了,任总兵派了二旅五百老卒夜袭,本想着袭杀崔指挥使就完事。”
“没控制住,守军未触先降,一触即溃,四城守军都被吓得乱了套,没办法只能把城门打开,放兵进去维持治安,不然他们非得把城烧了不可。”
“长官恕罪,卑职也……”
刘承宗摆摆手,示意任权儿不必多说,道:“无妨,也差不多了。”
这西安府刚入夏就围上了,如今已经入冬,外无援救内无粮,又刚经历打粮抄家的乱子。
若非他不愿出粮养兵,早就不攻自破了。
这种情况,别说五百军兵夜袭,刘狮子甚至觉得就算只有一个人登上城墙,喊上一句,守军没准都会自相崩溃。
更何况第二旅的情况,刘承宗也清楚,这个旅的核心士兵,是他的延安卫旗军,打硬仗的能力要比第一旅弱一些。
如今一跃成为元帅府精锐中的精锐,整编完成都憋着一股劲,那五百人攀城而上,看见敌军望风而逃自相践乱,也不可能稳在城头。
肯定要顺势追一追,打出威风。
这在正常不过。
总的来说,陈奇瑜做好抄富户、擒宗人这两件事,本来按照刘狮子的预想,也该进西安府城了。
无非是早晚几日的事。
这种情况怪不得谁。
何况,两个旅确实把善后工作做的不错。
有这些降兵和宗人努力工作,西安府渭河南北的两座大营,能赶在上冻之前提前完工,也算完了刘狮子心里一桩大事。
渡过渭河浮桥,陈奇瑜已经在南岸候着了。
曾经的五省总督兵败投降,自视为阶下之囚,脸上不见丝毫傲气,看见刘承宗过来,便被军兵带着托举降书,上前行礼。
“罪将陈奇瑜,叩见大元帅。”
刘承宗倒没客气,放松地走上前去,甚至还和陈奇瑜身后拜倒的陈奇璜打了个招呼。
他接过降书,看了看便递与侍从,随后看向陈奇瑜:“前番不过各安其位,如今军门出降,免西安城于战祸之中,也算好事一桩,请起。”
陈奇瑜倒是没搞什么素车白马、肉袒面缚、衔璧牵羊之类的投降礼仪。
那是亡国古礼,他这个士大夫不配。
不过即便只是这样,陈奇瑜心中也对面见刘承宗多有忐忑。
毕竟依照早前刘承宗对他的几番举措,不管怎么看,今天都要被狠狠羞辱一番。
却没想到,刘承宗只是轻飘飘说了句话,就让他起来了。
刘狮子才没那功夫去羞辱他,他只是看了一眼还有点迷糊的陈奇瑜,便问道:“军门曾在陕西做官?”
陈奇瑜有心请辞,哪怕迁到绥德去,能当个老百姓也是好的。
但是听见刘承宗这话,自然就熄了想法。
显然,人家对自己的去处有安排。
那他就不用多说了,反正说了,想必刘承宗也不会同意,干脆就别自找那不痛快。
他答道:“是,天启六年,曾任陕西副使,分守关内道。”
“好官职。”
这个副使分守道,是省属副官,协助布政使在一道之内,督察所属府州县。
大体上啥事都管,钱谷、农桑、考官、统军、守地,但基本啥锅都不背,确实是个好官职。
刘承宗随口夸了一句,便继续问道:“渭水这段有多深?”
陈奇瑜心里对这问题不理解,但他知道答案,回答张口就来:“回大帅,渭河在西安府这段,大体夏秋深五丈,冬春深四丈。”
刘承宗对这个答案很满意,转头看了一眼渭河两岸露出来的河床,道:“刚才我让人量了,水深两丈。”
这倒不是陈奇瑜错了,而是今年夏季,关中无雨。
渭水在关中平原上大量灌溉农地,却没能得到补充。
“明年开春,情况可能会好一点,也可能更坏。”
“我打算任命你为河道总督,衙门就设在西安,食二品俸禄,监管河渠修缮水利。”
刘承宗说罢,看着陈奇瑜,问道:“如何?”
他对陈奇瑜,心里倒没啥芥蒂,反正仗都打完了,人家也把自己敲打得挺好,那降了就用呗。
刘承宗给他安排的工作,就是兴修水利。
陈奇瑜听见这个使命,非但没有不愉快,反而眉宇间的忧虑之色都少了几分,大喜拜倒道:“罪将多谢大帅厚爱!”
表达完自己的态度,陈奇瑜立刻就非常谨慎对刘承宗问道:“敢问大元帅,是想让下官将河道、渠道,整治修缮到何等程度?”
刘狮子听见这话,转头看向陈奇瑜,眼中带着几分吃惊:你进入角色挺快啊!
他却不知道,陈奇瑜对他这个安排,简直是满意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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