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秦氏病了,王熙凤过宁府来瞧她。
到了房门前,见里面尤氏坐在榻前与秦氏说话,她便制止了那些要通传的丫鬟,驻足听了一回。
只听尤氏劝慰道:“你这也是多心才得来的病,那些吃醉酒的醉汉嘴里,能够说出什么好话来,你就因这个记在心里,这病如何得好。”
凤姐在外面听了,心下暗忖,果然是为这个病的。
那日焦大的话,她也听说了,当然那种混账话,没几个敢明着传,也就一些小人背地里嚼嚼舌根,她是不信的。
或者说,她信贾珍可能确实有那样的想法,但是秦氏却肯定不会乐意的。
同为年轻的女人,她当然知道,哪有放着年轻俊俏的夫君不爱,去爱年老体弱的公公的道理。
也不好在外头久站,听了两句也进去了。
尤氏回头看见她,立马笑道:“你什么时候到了?也不叫人通知一声,倒站在那外头偷听我们说话。”
“我要是不站在外头偷听,怎么知道你这个做婆婆的,有没有仗着身份欺负她呢。”
王熙凤和尤氏,同在两边管家,平常都有交集,也都是响快人,彼此间开玩笑取笑都是常有的。
倒是里头的秦氏见到王熙凤来,唤了句“婶婶”忙要起身相迎,也叫王熙凤走过去按住了。
尤氏这边继续回王熙凤的话:“哦,那你可听真切了,我是不是有欺负她了,你也来给她打抱个不平?”
王熙凤就没有再接这话,反而拉着秦氏的手,连声询问她的病情。
因看见进来奉茶、收拾桌面的丫鬟中有她也不认识的,就问尤氏:“先前我进来,看着屋里屋外的丫头婆子比先时又多了好些个,也都是你安排的。”
尤氏点头,叹道:“她身子弱,身上又一向不好,我怕原先的人照顾不周到,所以才给她添了几个。”
凤姐儿一听,心想照顾人是假,只怕多几双眼睛看着秦氏是真。
秦氏连忙道:“这也都是婆婆爱护我,倒叫我心内不安了。”
王熙凤就笑了起来,“什么安不安的,她就是放一百个进来给你使唤,你也收着就是,横竖又不叫你负担她们的月钱。”
尤氏边上嘱咐了一句,回头对王熙凤道:“知道你们两个关系好,有悄悄话要说,我就把她交给你了,你帮我好好劝劝她,我先出去了。”
“你快去吧。”
凤姐随口应了一句,然后回头看着秦氏。
只见她云鬓半偏,螓首蛾眉,面带憔悴,我见犹怜的样子,便叹道:“你也是个伶俐人,不似那咕咕唧唧、理不清世事的人,如何这回儿自己呕自己了?
嘴长在他人身上,谁还管得住别人说什么,皇帝背地里还有人说他呢,何况你我?
只要我们行得正,坐得端,你管他那么多作甚,难道为别人一句话,咱自己还不活了不成?”
秦氏听得王熙凤这番话,便知她也猜到自己的病因。
虽知她是一番好心,并无轻视低看自己之意,也止不住的有些愧悔之色,幽幽叹道:“婶子自来行得正,一身肝胆,自是不怕小人作祟的。
只是婶子有些事不知道,我……
我生了这身模样,自是给人招致灾祸的,有些时候,我倒情愿自己就此死了的才好。”
“这话可是糊涂。”
秦氏本是自己心里藏事,有心找人倾诉,又无从找起,所以说话才显得有些遮掩之态。
谁知王熙凤听了却会错了意,骂了一句,忽凑近些低声问道:“难道,你真做了?”
秦氏面色大红,近似恼怒道:“婶子胡说,自,自是没有的事,若有,我就立刻死了。”
王熙凤讪讪闭了八卦之口,瞅着秦氏洒脱道:“那不就得了,既如此,你还怕什么。下次再有人拿这个说事,你就叫人拿起来打杀了事。
你要是下不了手,你就叫我帮你,我倒要看看,有几个不怕死的敢乱嚼舌根。”
秦氏看着王熙凤对她如此真心,心里未免更加有愧。
若是论心不论迹,她已经失德了,只是这种话,即便是面对王熙凤,她也说不出口的。
因就此转换话题:“听婆婆说,二老爷已经向朝廷奏本,朝廷已经恩准琏二叔提前回京侍奉大老爷,也就是叔叔快要回来了吗?”
王熙凤果然被转了注意力,面上不由得就露出几分由嘴角直到眉梢的喜色。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到底多早晚能回来,还两说呢。”
王熙凤虽然无心表露,但是秦氏仍旧看的真切,面色不由更加黯然,“叔叔和婶婶夫妻和睦,琴瑟和鸣,真叫人羡慕呢。”
王熙凤听了笑道:“什么和睦,先时我们为了一点小事打的你死我活的时候,你还没看见呢,你要是看见了,就不会说这话了。”
秦氏进门晚,只是从旁人嘴里听说过一些,原以为不过是旁人胡诌,如今听得果有其事的样子,不由得就追问起来,凤姐推不过,就只能半真半假的与她说了些。
婶婶和侄媳二人说了好长时间的话,直到凤姐儿看秦氏精神好多了,才分开出来。
领着婆子、丫鬟等人出了垂花门,往前走了百十步,将折向仪门的时候,忽然从旁边窜出个大小子来,向前拱手就拜道:“请嫂子安。”
王熙凤猛然见了,倒惊退了一步,随即才看清来人,笑道:“这是瑞大爷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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