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 天街踏尽公卿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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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郁起初有些没转过弯来,这是什么操作?

媒婆也不是外人,

乃是府城知名的金牌月老,被大嫂暴打扔河里的那位,王婆。

一脸的灿烂笑容,

你只要见到了这张脸,就知道桃花运来了。

“大官人如此年轻,却坐拥如此雄厚的事业。这苏州城何时出现了您这样的奢遮人物,老身竟然不知。”

“你来作做甚?”

“老身想替大官人牵一桩大媒。”

王婆不慌不忙,掏出了写着生辰八字的烫金红贴。

3张!

“范府的女子,个个都是天仙下凡,气质非凡,琴棋书画,吹拉弹吟,不怒不妒,端的是一个贤惠。”

“嫁妆,也是一等一的丰厚,金箔铺床银碗吃饭。”

“哦对了,还有陪嫁的丫鬟四个,梅兰竹菊,各有滋味,从不使小性子,乃是府中从小培养,最懂伺候,最会磨人。”

王婆用一种海妖唱歌般的腔调,滔滔不绝。

除了李郁,其他人都听得如痴如醉。

这婆子,太懂男人心思了。

每一句话,都狠狠的触碰了痛处。

让人无力拒绝。

王婆说了一通,眼见这气氛烘托到位了,

陪着笑问道:

“敢问大官人的生辰八字?”

李郁刷刷写了一行字,递过去。

今天是个大日子,杜仁,范京,胡千总,以及其他骨干全部在场。

只有杨云娇,和韦秀黑着脸。

眼里喷火,恨不得把王婆给暴打出去。

只可惜,她们没有大嫂的江湖狠劲。

要不然,王婆今天得掉一回石湖。

只见这婆子拿着生辰八字,刚读了一遍,就惊呼:

“天啦,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配的八字。”

“这要是成了,天上岂不是又少了一对神仙伴侣。”

“只羡鸳鸯不羡仙,羡慕官人每一天。”

哈哈哈哈。

现场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无他,王婆简直是个表演艺术家。

只有范京,有些错愕。

因为他眼尖,瞅见了李郁所写的生辰八字。

竟不是自己的,而是他的。

联想到今早,李郁突然问自己家中情况,和生辰八字。

他就一阵眩晕。

李郁也注意到了,于是分开众人,指着他说道:

“这生辰八字,乃是我这位兄弟的。”

“王婆你说的对,绝配!”

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王婆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表演非常精彩。

在一瞬间,她的CPU绝对烧了。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一定不能把媒搞砸了。

否则,范家许诺的百两白银没了,怕是还要赏一顿棍棒。

李郁笑着说:

“无妨,这是我的意思。伱去禀报范老爷,他不会怪罪你的。”

“我这位兄弟,捐了监生,还是朝廷命官。前途可期。”

说着,又把三张红纸浏览了一遍。

指着其中一张说:

“这是何人?”

“范族长的同胞兄长之孙女,范兰心,年方二八。”

“就她吧。”

王婆讪讪的上下打量了一下范京,溜了。

范京也顾不得这婆子眼神里的复杂,连忙拉着李郁走到一边:

“军师,使不得。”

“帮你续弦有何不可?难道范家的女子,配不上你?”

“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同姓不可通婚?族谱翻了,你们不是一个范。”

范京语塞,一时间竟然不知从何说起。

李郁语重心长的和他讲:

“你对我忠心耿耿,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娶了范家的女子,一举两得,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范京一愣,他突然听懂了。

双膝跪地:

“一切都听主公的安排。”

“嘘,不能这么公开叫主公,火候未到。”

所谓的一举两得,

不能细说,你只需要知道,大清律对于谋反罪是诛九族就行了。

所以有一种脑洞极大的复仇方式,

先以赘婿身份进入某豪门,然后找个热闹日子。

在衙门门口宣布造反,竖起大旗,穿戴龙袍。

当场大声怒骂本朝皇帝。

于是,

豪门上下全部陪绑,上菜市口挨刀。

含笑九泉,大仇得报了。

就问你,怕不怕?

2个时辰后,

王婆又来了,喜气洋洋。

“大官人真是好手段,范老爷一听就答应了,啧啧。”

“老身全程负责操办喜事,大官人还有什么要求吗?”

“就一个要求,办的风光。”

“好嘞,包在老身。”

王婆喜笑颜开,拉着范京到了一边。

不知道嘀咕些什么,反正没商量好事。

俩人频频点头,似是聊的很投缘。

李郁返回屋内,

细细清点战利品,不动产很难定价,反正价值不菲。

而银票和珠宝加起来,少说有5万两。

范府的一半家底,估计是掺了水分的。

不过,也足够他应付一阵子了。

王神仙那边,尽量给不动产。

因为不动产可以评估的价格更高,而且更受世人的欢喜。

太平岁月,优质不动产比金银更值钱。

而其中有一些不动产,李郁是定然要留下的。

比如,胥江码头,枫桥镇的两个仓库,还有几百亩水田。

这些不动产,位置极佳。

属于平时拿着钱,都买不到的风水宝地。

无论在哪个朝代,都集中在那一批官绅手中,永远不会进入流通市场。

李家堡的骨干分子会议上,

众人眉开眼笑,畅想未来。

一下子入账这么多钱,可做的事就太多了。

砖石铜铁,敞开买。

西山岛的大基建,全面铺开。

本府的官吏,用银弹打瞎他们的眼睛。

还有麾下人心,用饷银购买。

“诸位,都别客气了。”

“你们麾下管的那一摊子,需要花钱的地方全部写下来。”

“这世上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李郁在团体中的威望,几乎达到了顶峰。

三天后,李家堡外。

“老爷。”

一骑快速奔跑而来,烟尘滚滚。

竟是和赖二一起去潮州府的人。

“我们的船在宁波府补给时,小人奉命先骑快马回来禀报行程,这是所载的货物清单。”

“好,太好了。”

带去的银子,全部花光了。

在福成的配合下,

购买了优质硫磺4000斤,燧石500块,上等钢锭5000斤,熟铁5000斤,黄铜3000斤,燧发枪20支,舰载炮1门,千里镜5架,鲸油20桶,怀表5只。

另还有零碎若干,比如毛呢,咖啡,水獭皮帽,香水等等。

赖二是个灵活的人,前面是为公,后面零碎是为私,拍马p。

“都是从哪儿购买的?”

“大部分是从广东商人手里购买的,福成公子出面,价格实惠。枪炮,是从洋商那购买的。”

“这门舰炮?”

“一艘运茶叶的带英商船,开价3000两,直接从船上卸下来卖给咱们的。”

“这价有点黑。”

“是啊,赖爷本来还想买下船长的航海仪,结果那洋鬼子不卖。”

“福成怎么样?”

“他挂念着您呢。对了,还赠送了礼物,一只珐琅金怀表,两个洋婆子。”

“你们收了?”

“是啊,随船带回来了。”

李郁哭笑不得,不过这也不能怪赖二。

他怎么敢替自己做主,拒绝别人的礼物呢。

只不过是多了两个吃闲饭的罢了。

养着吧,当个景。

“俩洋婆子,是啥肤色?不会是黑的吧?”

“我也没敢看,裹得严严实实的。”

不过,

赖二的回程,没有那么的顺利。

在洋面上,遇到了疑似海盗船。他们放了一炮后,对方知难而退了。

看来,也不是职业海盗。

充其量是渔民客串,想捞点好处。

中途还失踪了一个水手,大概率是意外落水了。

而进入长江口,也花了很多心思。

避开苏松镇外海水师巡逻。

驶入长江航道后,还挂上了粤海关的旗帜。

虽然有些突兀,可也成功躲开了2艘想刮油水的水师巡逻船。

若是被人登船检查,就完了。

从长江进入大运河江南段,又遇到了若干波折。

先是水位太浅,蹭了船底。

海船是尖底,吃水深,沙船是平底,吃水浅。

幸亏船速不快,没有造成严重漏水事故。

后来,在浒墅关又遭遇了最大的一次危机。

险些发生冲突!

这帮税吏非要上船检查,要收重税。

挂粤海关的旗帜也不好使。

因为天下的税关,都是皇家的奴才管着。

都是内务府出来的衙内,谁怕谁呀。

赖二拼凑了500两银子,好说歹说,才过关了。

所以,比原定的行程晚了3天。

差点让李郁担心死,以为船沉了。

赖二黑了,瘦了。

他脚下这艘6成新的海船,也是从一个潮州府商人手里买来的。

原主人因为经营不善,破产了。

船上的水手,也是全班人马。

他给了五倍的工钱,雇佣他们开船回来。

李郁欣喜的看着这艘历经风霜的海船,还有这些不安的水手。

听口音,是广东人,胡建人。

没发生吃胡建人的惨案,看来船上的口粮充足啊。

“赖二,此桩生意,你当首功。想要什么犒赏,尽管提。”

“谢谢老爷。”

赖二差点哭出来,不容易啊。

总算是混出头了,得到了军师的青睐。

“吩咐堡内,设宴。款待赖兄弟,还有船上的客人们。”

好酒好菜,终于让这些水手悬着的心放下了。

古人是很担心在异乡被害的。

一旦和当地人翻脸,基本就走不出来了。

帮亲不帮理,是封建时代做人的一条重要法则。

五倍的工钱,拿到手了。

但是李郁作为堡主,热情的招呼他们留下再玩玩。

一应花销,自己包了。

主人这么热情,不能不识好歹。

李郁私下吩咐赖二,把这些水手尽量都留下。

李家堡需要水手!

至于怎么留人,相信不必自己细说。

人,都有弱点,都有爱好。

一群苦哈哈水手,在哪儿不是混饭吃。

宴后,

李郁和赖二,在书房密谈。

一路上肯定有些机密,是不能当众说的。

“军师,福成公子是个仗义的人,他硬是塞给了我1万两。”

“嗯,我明白了。”

“还有一件事,我私自做主了,花了不少银子。”

“什么事?”

“我买通了当地县衙,给一家铁厂定了个走私外洋的罪,铁厂从掌柜到炉头,炉工,全部判了流放两千里充军。花了5000两。”

“你继续细说。”

赖二见李郁神情如常,松了一口气。

他一路上就担心这事办的是不是太贵,太出格了。

“我是这么想的,咱们想建一个冶铁工坊,但这事难度挺大的。佛山那边冶铁发达,但是人家不会信咱们跑这么远。所以”

“流放两千里,正好到咱这?”

“是的,发到崇明县军前效力。”

“哈哈哈哈,妙妙。”

李郁抚掌大笑,这事办的绝了。

“赖二,我得赏你300两银子。你这事,办的漂亮。还有其他要求吗?一并提出。”

“我有个女人,想带回堡内。”

“区区小事,你带就是了。”

“军师,这女人的身份有点尴尬,一直没敢和你说。”

“但说无妨。”

“您还记得吴县有个书吏家意外失火,留下了妻儿流浪。”

李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

啥意外,那火就是自己让人放的。

“你说的是那个书吏的遗孀?”

“是,是的。”

“好多久了?怎么认识的?”

“我去潮州府前1个月就搭上了,她爹原是我们村里的大户,我小时候就看中她了,这不以前没机会,现在嘿嘿嘿。”

“行。”

“谢谢军师。”

“不过有些事,你得瞒住了。若是她知道,那把火是咱们放的,人就不能留了。”

“我明白。”

若是搁平时,

李郁肯定断然拒绝这个请求。

干掉仇人,还收了人家的遗孀,你当自己成吉思汗啊。

不过今日,赖二立下了大功,

他提出的要求,还是要满足,不能寒了有功下属的心。

赖二欢喜的走了,

大约,这个女子是他少年时期的执念。

一个村里破落街溜子,在大户人家做零工。

暗自单恋大户家的女儿。

很烂俗的桥段。

结果很励志。

第二天,李郁就见到了这个女人。

诚惶诚恐,不过模样里看的出,是做过夫人的,不似普通农妇。

当初还让吴县知县黎元五动过心。

她对于赖二,也是曲意奉承,低眉做小。

似乎也没有名分,就这么不清不楚的跟着。

或许是这段流浪生活,让她明白了这个社会的险恶。

孩子没了,据说是流浪途中病死了。

没有抗生素的时代,一场雨就足够拿走一条命。

不稀奇!

所以李郁绝不逞强,

尽量避免发烧,受伤这种事。

麾下势力发展到一定程度,他就尽可能的不亲自冒险了。

“老爷,你叫我?”

“是的,闲了去找那个女人聊聊,看她知道多少?”

杨云娇一愣,随即明白了李郁暗指什么。

心想,你们这些男人心还真狠。

李郁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

“这是个礼崩乐坏的时代,怜悯之心不宜过多。就像是雪崩之时,哪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哪一片是有辜的?”

“我们施展雷霆手段之后,才能有菩萨心肠。”

“你说,如果我们落入官府手里,会是个什么下场?”

杨云娇沉默,

李郁却是轻轻吐词:

“腰斩,凌迟,剖心,剜眼,扒……”

“不要说了。”

杨云娇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浑身发抖。

这些恐怖的刑罚,不敢想象。

“奴家错了,奴家懂了。”

“你在堡内妇人中,威望颇高。可以多留意打听,防微杜渐,助我一臂之力。”

“奴家遵命。”

李郁望着落荒而逃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心想,

清廷的残忍,远超你的想象。

我说的这些,只是他们对付起义军的开胃菜。

历史,往往是经过多层筛选的。

太多暴行,在书页的夹缝里,发霉尘封。

不希望暴露在阳光底下。

千万亡魂,也比不了帝王将相的一件琐事,秦淮河上的一个妇人。

历史,是为精英而著的。

除非,你能“天街踏尽公卿骨”。

即使败了,也能让无数世家公卿半夜惊醒,痛哭咒骂。

如此,

史书定会为你单开一章,极尽抹黑之能事,供后人唏嘘,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