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魇境(1)(1 / 1)

魇境(1)

一朵只觉后衣领一紧,已被他单手从水里提了出来,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微微泛着一层发紫的红晕,右眼依旧青紫再配上现下的脸色显得有些滑稽。故此,一朵哈哈大笑起来。

“我没有看关键部位哦,真的没有看关键部位哦。”话落才觉得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赶紧摆手摇头,极其诚恳地说,“我是真的真的没有看关键部位。”

缔俊公子紧绷的俊脸颤了颤,唇瓣轻启,字字生硬,“还不出去。”

一朵这才恍悟,赶紧在水中挣扎站起来,手忙脚乱地往浴桶外爬,却是脚下光滑,一个不稳直直往身后的缔俊公子怀中倒来。就在一朵以为他们会来个让人脸红心跳坐怀为乱的姿势时,哗啦一声水响,缔俊公子已闪身而出,只余一朵又“噗通”一声栽倒在水桶中。

“哇唔……”

一声哀嚎,一朵在水中冒出头来,缔俊公子已穿好衣服静静地站在浴桶外,长发滴水未沾柔顺披散如上好的墨色丝绸。

一朵总算从浴桶中爬出来,长发湿漉漉地黏在脸颊上,额头上胭红的红痣更显娇媚动人。美眸璀璨生辉,盈盈望了缔俊公子一眼赶紧垂下眼帘长睫遮住那一双剪瞳的流光溢彩。身上的白裙贴在肌肤上,曼妙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材若隐若现,简直是最致命的湿身诱惑。

饶是淡然如风的缔俊公子也不禁喉结滚了滚,侧身不再正视一朵,拿来干的毛巾轻轻帮她擦起长发来。

“真是只蠢笨的九命邪妖。”他淡淡嗔怪的口气似蕴着些许宠溺。

一朵微滞了下,遂笑逐颜开,“一晃神,什么都忘了。”

明明方才她可以用法术飞出浴桶,何必摔那一跤,明明可以用去水术去除满身湿漉,而他又为何如此亲力亲为帮她擦拭呢?

孤男寡女晨曦破晓的早上,如此静谧的初晨,他轻柔帮她擦拭湿发有点莫名其妙地感觉,气愤也随之变得让人局促起来。

一朵便笑着打破扰的人心痒痒的沉寂。“呵呵,今早的天气好热呀。”

“……”

“昨晚的月色真美呀。”

“……”

“那天我们在地牢真惊险呀。”

“……”

见丝毫勾不起缔俊公子的意趣,一朵干咳一声,只好言归正传。

“你昨晚找我有事?”

“没有。”

“那你作甚拍我?唬我一大跳。”

“跟你打个招呼。”他不想告诉她,当时正有个修行的道士路过那里捉夜鬼。七月初七虽是人界盛节,而冥界七月十五的鬼节亦将近。临近七月十五,夜里阴气渐重,有很多小鬼趁夜冥门大开之际溜到人界觅食,故而每每临近七月十五都是道士下山捉鬼历练之机。一朵身上妖气已被中指上的镇妖环束住,若被道士发现她施用法术,定会引来一帮道士打着捉妖降鬼的口号一路追杀。

“哦。”一朵点点头。原来缔俊公子与人打招呼的方式,不似给人那种拒人千里之外只是投来一个含笑眼神便作罢的那种人,而是要拍拍肩膀表示亲切的暖男型。故此,一朵回身拍了拍缔俊公子的肩膀,道。

“可不可以帮个忙。”

缔俊公子似乎很不喜欢被人碰触,眉心及不可见地微微一皱,在一朵的小手挪开后,他挑剔的眼中明显看到自己的肩膀沾染了些许肉眼难以分辨的尘埃和褶皱。如若以前,他会一口将所有尘埃吹离自身,而他这次却做了做吹的动作就作罢了,似乎肩膀上被她拍过的痕迹也不是那么让人厌恶。

“说。”他回神,挥手间,溅了满地的水渍已消失无踪,房间又恢复原先的整洁干净片尘不染。

“我……”一朵踌躇了下,“你知道妖王在人界有个妻子和女儿吧,你之前跟踪我,应该见过。”

“嗯。”他淡淡应了声。

“据说她们被官府带走了,我找了许久没有丝毫线索。”

“这事我略有耳闻。那个女孩,并不是妖王之女。”缔俊公子走到书案前,优雅地握着笔蘸了墨汁,在雪白的宣纸上一笔一划心平气和地练起字来。

耶?

小白一朵唤无殇爹爹,且又那般得无殇宠溺珍爱,怎会不是他的亲生女儿?难道是花玉楼与旁的男子珠胎暗结之后嫁给了无殇?然则听花玉楼的话说,无殇并未爱她深沉到可以帮她抚养旁人骨血的程度。

哪里出了纰漏?

“她是京城原首富韩老爷的女儿韩明月。两岁时失踪,韩老爷倾其所有寻了十多年,终于在一年前的京城郊外大宅寻获。这事在京城很轰动,随便问一问都知道。”

“你回来多久了?”一朵这才想到起缔俊公子什么时候逃出妖界的玄水明宫。

“一年半。”知道一朵还要问什么,缔俊公子直接一并回答了,“狐王极琰和你的朋友晴萝也逃出来了。至于之后玉磬会不会再找他们麻烦,就不得而知了。”

“玉磬?”

“苏妃之名讳。”

“你认识苏妃娘娘?”一朵心中疑云团团。缔俊公子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认识妖界的苏妃娘娘?他并不是妖界之妖!而且他好像知道很多事,难道有通晓万物之能?

“……”这一次,他不言语了。平稳收笔,吹了吹宣纸上未干的字迹,之后叠放在一侧厚厚一沓宣纸上。

宣纸上写了一个“等”字,而那堆叠的宣纸上亦同样是个“等”字。字写的很漂亮,优雅飘逸,如他的人一般干净透澈,不带一丝繁复纷杂。古人云“练字乃练人”,写字就是写修养,字写得好,道德情操修养也随之得到了熏陶,看来他果然是个心境高雅之人。只是不知……

“你在等人?”一朵脱口问道。

“并未。”

“常言说,书法乃心中之画,若非公子心之所向,此等字的末梢尾端又缘何写的如此悠远绵长,看来公子所等之事已等了许久。”

缔俊公子对一朵投来些许赞赏的目光,唇角微微含笑,“我等的是时机。”接着,若有似无一叹,望着窗前碧绿繁茂的文竹,“确实等了许久了。”

一朵被他眼底浮现的点点感伤触动。她现在何尝不是在等,等那个人苏醒,等那个人想起她来找她。

“公子一定很爱她吧。”低低的声音似在问他,也似在自言自语说自己。她觉得自己应该爱上了无殇,可又恍惚怀疑,那份执着宁死的心境不属于自己,甚至有些遥远的陌生。

缔俊公子身形微微一震,凝着那文竹在风中摇摆枝叶,许久无声,最后化作一声轻笑。“爱恨与我不过庸人自扰。世间万物虽离不开一个情字,发乎情止于礼便可将一切看淡。白驹过隙沧海桑田,再回首品味,原来一切不过如风中尘埃,早已消融在茫茫苍穹之中。”

一朵望着他温润如玉却又触手生凉给人寒意的浅淡笑容。经历过之人,自可看淡一切,觉得世间一切情爱嗔恨不过过眼云烟。而正在经历中的人,执着如深陷沼泽还不住挣扎最后越陷越深,直至彻底泯灭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缔俊公子又轻轻笑了两声,转身去拿了一幅画给一朵。

一朵很兴奋,还以为是什么价值不菲的旷世奇作,不想展开画轴竟是空空如也的白纸一张。不解地望着缔俊公子,问道:“作甚用的?”

“此画名叫魇境,并非眼见这般普通平常。它可包罗万象纳天收地降妖封魔,且不损其一分一毫一魂一魄。”缔俊公子笑得颇有深意,眼波盈动如暮春三月的一池暖水。

“真是个宝贝!”一朵又上下左右看了一遍那魇境,画轴是雕琢奇怪图腾的桃木,看光泽质地应是千年桃木,而画卷的宣纸似白纸又似绢布,质地均匀莹透隐隐泛着一层淡淡的荧光。

“你法术不精,恐遇陷且不能自救,魇境可以帮你化险为夷。”

“你要送给我?”一朵不敢置信地望着缔俊公子,眸光闪耀如缀满星辰的天幕。

缔俊公子微点下头,居然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心,似宠溺似关切亦似爱抚。

一朵下意识瑟缩了下,望着他如谪仙降世的俊美容颜,还有那股浑然天成从骨子里透露出的高贵与优雅,恍若天生就是站在高处的王者。无殇亦是王者,而他的气息恍如黑夜,沉重深邃让人一眼望不到边际。缔俊公子的气息如耀眼的太阳又如渗入人心的春风,暖则暖矣却捕捉不到丝毫痕迹。

“你……”一朵脸颊微红,低下头,“为何对我这么好?”

缔俊公子收回了手负在身后,只静静地望着她不说话。一朵脸颊更有些烫热了,总觉得他如水的目光有些灼人。

在缔俊公子家用了早餐。这厮居然比杜明乐家还寒酸,一碟清煮笋丝,一碗清水稀粥。用他的话说,清心寡欲,方能长久。好吧,反正肚子饿吃什么都香,她也不是一只挑食馋嘴的妖精,吃素是兔子的天性。

按照缔俊公子的指引,一朵找到了韩府,是一座修建恢宏的华丽府邸。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韩家现在已不是京城首富,依旧比一些商贾之家富绰有余。

小白一朵……哦不,应该叫她韩明月了。她正在家里闹脾气,一朵隐去身形在她的闺房外,看她苍老年迈的父母苦口婆心地劝慰她。

“爹娘与你失散十多年,自然也舍不得你。可你而今已然十六了,到了嫁人的年纪,父母也老了不能随你一生一世,唯有在有生之年盼你嫁得如意郎君相夫教子幸福一生,将来才能安然闭目不留遗憾。”韩夫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