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绝无情
苏妃轻易便捕捉到他唇角的笑意,惊了一惊。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笑了!虽然那笑容很浅很淡,在她心里激起不小的波澜。自从他出来便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事似的。
“澈哥哥是不是有事对磬儿说?”苏妃明眸一闪。
“我要去人间一趟。”
“去人间做什么?”苏妃张大一对美眸。
“封后大典暂且搁置一段时间,等我回来再举行。”无殇淡淡的口气不容置喙。
苏妃从小就梦想成为他的结发妻子,三年的清修也熬过来了,在紧要关头他却要搁置一段时间,无法容忍地怒了。“你是不是又为了她!”
“不是。”
“那你去人间做什么?搁置封后大典,你又如何向群臣解释?”苏妃隐隐感觉到,一旦搁置便就没了结果,很可能夜长梦多。她不要!她要做他的王后,他的妻,即便他不爱她!
“不需解释。”无殇漠然起身,看向外面深沉的夜色,眼中的点点亮色似是期待和向往。
“去散心吗?也好,我陪你。”苏妃也霍地起身,生怕被他丢下。
“不用。”
“澈哥哥……不要丢下磬儿。”苏妃落下泪来,哀声乞求亦未得到他半点怜悯。
“后宫和前朝之事暂且由你和商公公处理。”他简单的交代便是一锤定音不容转圜。
“你到底要去做什么?”苏妃不安起来,隐隐觉得这几天他将自己关在房里发生了什么事。否则身为妖界之王怎会轻易去人界,看样子还是很长一段时间。
“这几日我会将朝中大小事务处理妥善,后宫就交给你了。”言毕,他就往外走,苏妃要追上来继续追问,商公公匆匆从外面进来,跪地禀报。
“启禀尊上,冥界生死簿被人擅自篡改,现今大乱,是否派使臣过去探问详情?”
“不必。”无殇漠不关心的态度,让商公公有些吃惊。
妖界和冥界向来交好,大小事务都有往来,如今冥界大乱,妖界理应派人过去探问一番。而无殇漠然的态度,另商公公很是迷惑,难道真的因为曲贵妃的缘故无殇和鬼君宜汤生了芥蒂?
苏妃望着无殇高颀孤冷的背影,抽了一口凉气。她有个很大胆的猜测,那个篡改生死薄之人……莫不是他?还不待她追上去盘问,无殇已如清风拂面,悄然离去。
乌云密布的夜晚毫无光亮,伸手不见五指。
无殇漫步在漆黑之中,心中难得安静一片无波无浪。去人间……他甚至有些期待,应该很有趣吧。
昏黑的夜里,在一处僻静的假山石后,传来忽明忽暗的火光,还有人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仔细一听,那人说着。
“白一朵,姐妹一场,给你烧些纸钱,到那面机灵点,别总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用钱收买冥差,给你个好人家投生。”
无殇如一阵阴风,豁然出现在那女子身后,吓得那女子赶紧捂住嘴巴堵住欲冲出口的尖叫声。
“尊……尊上……”
明火下,无殇看到一张美丽而憔悴的脸,有些熟悉,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参见尊上!”女子赶紧正身跪地磕头。
“你是?”无殇凝眉想了想,还是没有想起来。
“奴婢……奴婢名叫颜女呀。”颜女仰起头,目光哀怨地望着高高在上的无殇。他居然这般薄情,才两个多月,就将她忘得如此干净。心下又不由欢喜,入宫也有半月有余,终于见到他了。还是如此绝妙的机会,只有他们俩人。
“颜女?”无殇仔细想了想,这才想起来,“你是曲贵妃引荐为楚贵人解毒的那个颜女?”怪不得面容憔悴,日日取出精元为楚贵人匀面,没让剧毒反噬已是万幸。
想到那辣手摧花的毒,心中莞尔一笑。看似单纯善良的白一朵,竟有如此狠毒之时。
“是。”颜女失望地垂下臻首,死死咬住嘴唇。
“你和兔子是……”无殇拖着长音凝声问她,这才猛然想起来,与白一朵初遇时他正和一个美人在梧桐树上……而那个美人不就是眼前跪着的这个,“你是兔子的妹妹。”
颜女见他想起来,兴奋地扬起脸,眸光闪亮地望着他,“奴婢颜女。”
无殇点点头,望着燃烧的火堆问道,“你在为兔子烧纸钱?”
颜女吓得花容惨白,不住磕头起来,“奴婢知罪,奴婢知罪。”赶紧捏决灭了火,宫中烧纸犯忌讳,这是砍头的重罪,“求尊上饶命……奴婢只是……念在姐妹一场……”
颜女不敢再多言,白一朵是被尊上所杀,生怕尊上怒火未消,来个诛灭九族。念及此,已吓得三魂没了七魄,浑身颤抖如秋风落叶。
“看来本王也该为她烧一些。”说着,无殇手指上燃起一簇火焰,拿了地上未烧的冥钱烧了起来。
颜女惊骇得半天没有反应,只木然地听到无殇念叨着,“投个好人家,父母疼爱,兄妹情深,一辈子吃喝不愁,腰缠万贯,享用不尽。”
颜女大汗,这位妖界之王难道有洞悉人心之术?他所说的正是白一朵从小就梦想的幸福生活。见妖王烧完纸钱,起身离去,颜女追着跪走几步,挣扎好一会才喊道。
“尊上,我怀了您的骨肉。”
无殇的背影猛然僵住。缓缓回头看向颜女,那貌若天仙的模样的确很美。当日在万妖山他也洞悉她的伎俩,不过因为身体极度虚弱需要女子阴寒之气滋补身子,才会与她行了那事。
而她居然告诉他,她怀孕了!
瞬息到颜女身边,一把抓起她的手臂,那圆润如滚珠的脉搏,确是喜脉!
颜女果然怀孕了!
不过她身体极度虚弱,有滑胎之象。
“尊上……”颜女激动万分,眸光水盈盈地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俊脸,期待看到他欣喜的表情。
妖界无人不知,这位最年轻的君王至今没有子嗣,众人都怀疑妖王是不是纵欲过度伤了根本。若她能诞下妖王长子,将功不可没,在宫里也有了立足之本。
被他触碰的手臂漾开一片甜蜜的酥麻感。她早已对他情根深种,时至今日,已不再贪求诸多,只希望能留在他身边顺利生下孩子便心愿足矣。可转念又想,她模样姣好又怀有尊上骨肉,难道连貌丑蠢笨的白一朵还不如么!即便不被破格封妃,结果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样想着,眸光变得妩媚勾人。她骨子里流着狐族的血,天生就会狐媚术,但凡是男子没有哪个逃得出她的手掌心,上次与尊上双修她也用了此术。
正美美地以为无殇会被她迷惑,百般温柔千般呵护,不想却看到他眼中浓烈的厌恶之情,刺痛她的心头,浑身一战。手腕处传来一股极寒之气,那气息迅速遍布全身直攻她的腹部,瞬息绞痛无比,似有一团血肉被生生撕裂剥离。
“啊……”颜女失声尖叫,脸色惨白如纸。
“你不配怀有本王子嗣。”他那冰冷毫无温度的声音将颜女的心撕得粉碎。
“尊上……这是你的……骨血啊……”眼泪扑扑滚落,绝望地望着眼前高贵无比睥睨天下的王者。她没想到他居然冷血无情到如此地步,连他的亲生骨肉都可以如碾死一只蚂蚁般平常。
颜女感觉浑身上下如置身刀山火海般痛苦煎熬。她本来打算听从树爷爷的劝告,不再奢望成为尊上妃子伴其左右。可她怀孕了啊!费尽心思混入皇宫,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用自己千年精元为楚贵人日日匀面解毒。她不过是想借用立功机会名正言顺留在宫里,寻找时机告诉他这个消息,告诉他,她怀了他的骨肉。
她做过最坏的打算,哪怕毫无名分生下孩子,哪怕不被他认可甚至厌恶,只要有孩子在,她的身份永远都是皇子的亲生母亲,亦会在他心里留有一席之地。哪怕是微如尘埃的位置,她亦足矣。
可千算万算没料到,他会如此的绝情。
“念在你是兔子的妹妹,本王留你一条命。出宫去,再别让我见到你。”无殇最厌恶被要挟,尤其是毫无自知之明企图贪恋他的女子。转身离去,玄色的衣袂在夜风中宛然翩飞,丝丝长发悠然浮动,飘逸如仙却如魔鬼般阴鸷悚怖。
颜女身子一软瘫在地上,捂住剧痛的腹部,下身蔓延一片温热的血水。她死死捂住嘴,无声痛哭。不只哭他的无情相待,亦痛心她的孩子就这样没了。泪眼朦胧望着远去消失的背影,纤白的手紧紧抓住地上细碎的土。他这样的狠绝无情,到底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打动他的心?而又是什么样的女子才配拥有他的骨血?
只怕这世间根本没有人能走进他冷硬的心房,亦没人配为他生子吧。
无殇漫步走回玄水宫,准备彻夜处理朝务。尽快打理好一切,便可去人界了。
商公公见无殇回来,远远便急忙迎上来禀报,“尊上,兆瑾小神来了。他拿了太上老君的仙丹来换丑妃娘娘。”
无殇一挑眉峰,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原来那厮对白一朵的感情竟如此之深!转而心中又微有不悦。当初放兆瑾走,他也以为兆瑾不会再回来。太上老君的仙丹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偷得到的,即便拿到手又怎能救得了被诛仙台戾气所伤魂飞魄散的水儿。
当时他不过执意以为或许可以试一试,可自从白一朵被他亲手掐死之后,有很多东西都莫名其妙地改变了。他的心竟不似之前那般浑沌矛盾,隐隐之中清明了很多。他也说不清楚那种感觉,若说他的心境原先是一潭漆黑浑浊的死水,而今这潭死水正在慢慢复苏甚至清澈起来。